“下了堤坝,穿过防护林风会变得更大。”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穆槐青拍拍沾了枯萎草茎的裤脚,边往前走边说。
“其实如果你能感觉到纠结,就说明你心里已经有选择了。”
河滩上,穆槐青迎着江风,头发衣角翻飞,轻轻地说。
周传钰明白她的意思——就像抛硬币,硬币飞在空中的那一瞬间,人就会下意识祷告、在正反之间做出选择。
“我已经有选择了?”周传钰看着穆槐青,她已经蹲下身子,不知为何开始刨挖地上的沙子。
“你在挖什么?”周传钰走过去。只见刨出来的坑里空无一物,但是她还在继续往下挖。
“我不知道,就觉得挺好玩,小时候就爱这么做,挖着挖着就玩起沙子来了,”她掬起一捧水,往沙地上浇,“这样,这里堆一个电视,这里堆一个床……看,是不是很像动画片里那个粉色海星的房间?”
周传钰笑笑,朝房子上边空点一下,也蹲了下来,“还差个盖。”
“简单!”穆槐青把一大捧沙子倾倒进坑里,直到里面被埋没,直到原本的房子成为一个迷你沙丘。
“那之前的那些家具不就白堆了?”
“对啊,白堆了。”如果要让沙粒做的房子完美到与动画片里的一模一样,那么牺牲一些东西就是必然的。
周传钰看着流逝的河水,若有所思。
“所以你呢,你决定掩埋掉曾经奋力得到的东西了吗?”
这是穆槐青在江边最后问她的问题,也是她一直难以作出抉择的问题。
退后一步,她会过上漂泊的生活,不受任何桎梏,包括自己对自己的苛责,这需要狠心牺牲自己这些年在这个行业的所有付出;往前一步,她会承接一位前辈培育了五十年的心血,承接她一辈子的理想,这是沉重的。
第28章打棉被
冬天将近,周传钰一人从市医院出来时,一阵风迎面扑过来。虽然冷,但至少是开阔的。
“喂?”穆槐青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是我。”简短而欢快。
她轻笑,“我知道。”
“你准备回来了没有,坐上公交车了记得和我说,我汽车去大公路上等你。”穆槐青谙熟地嘱咐她,就像吃一日三餐一样,她接她回家也是必要的。
“师傅,前面十字路口下车。”
车还没完全停下,她就透过车窗看见穆槐青站在路边,倚靠着车,百无聊赖地碾脚下的小石子砂砾。
“这儿!”
公交车车门一开,穆槐青猛地抬头看了过来,朝这边挥手,然后转身把车子站架打起来,坐上去蹬几脚启动杆打火。
周传钰脚才在地上走了两步,穆槐青就骑着摩托车停在她旁边了。
“怎么样,那小孩恢复得怎么样?”疾速穿梭在风里,穆槐青的声音显得有些远。
“情况稳定了,只不过后遗症反应还挺严重,转到康复科了。”周传钰叹一口气,“但除了这个,还有更让我担心的问题。”
“什么?”穆槐青听着她凝重的语气,微微偏头。
“别转过来,看前面,”她抬起搂在她腰间的手,轻拍肩膀提醒。
“这次比上次精神好多了,我也能多和她说说话,”她缓缓说出心中的担忧,“她好像对生活没什么信心了。”
“这么小的孩子……”穆槐青轻声开口,后半句消逝在风里。
但周传钰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个孩子或许因为一些原因,心理上比较早熟。”
还能为什么,过得太难了。小小的年纪,成长环境不停的变化,没有安全感,就会逼不得已地多思。
这样的孩子,容易早熟,却难以早慧——环境导致生活中能够消解她们困惑的场景太少。
在其他孩子还在被家人领着走路的时候,她们只能一个人往前走,即使前面是死胡同,也没有人给予提醒。
“慢慢来,虽然我们能做的不多,但去陪陪她的时间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