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恒说:好,下辈子也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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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临近岁暮,萧恒精神焕发起来,全无垂危之态,甚至能够正常打理朝政。秦灼对此早有预感,也很平静。他等待萧恒对他作出要求,他预备见招拆招。
因为萧玠和秦寄的别扭关系,这个除夕夜,只他们两个叠纸花。
萧恒的手很巧,叠出的纸花如同怒放。等把一篮子蜡纸叠尽,他对秦灼说:明天放完这些,陪我去白龙山走走吧。
秦灼回握他的手,应:好。
第二日,两人把灯放入河中,然后像一对寻常的民间眷侣一样,手挽手走在街上。等天色昏暗,已经飘起零星的雪花,只是美,并不冷。二人登上山时,雪粒在道路和松枝上闪烁晶光,像无数浓缩的碎月亮。
萧恒说:你还记得吗,这是咱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秦灼笑:怎么不记得,还有那个和尚。
两个人都笑起来。秦灼问:陪你来了,再干什么?
萧恒说:我去取样东西。
他走进娘娘庙,取出一把铁锹,在一片松树地旁开始动土。
秦灼站在一旁,看他挖出一个深坑,足够一个成人身量。
等这个深坑挖完,萧恒把铁锹放在一旁,跳到坑里,仰面躺了进去。
秦灼心中突地一跳,忙道:你干什么?赶紧上来,多脏。
萧恒枕着手臂,说:我想好了,我不去阳陵,就在这里。
秦灼晓得他认真,也没有骂他不知讳死,反而一起跳下来,正好被萧恒接在怀里。两个人只能紧紧拥抱,秦灼才不至于挨到这个墓圹壁上。
秦灼怨怪道:怎么只够你一个人大小的,我呢?
头顶,传来萧恒一道叹息,他的声音几乎弥散在月光里:少卿,你记不记得,你潮州的一个生辰,我送给你一只香囊?
秦灼笑:长命百岁。
萧恒问:那只香囊呢?
秦灼笑道:我一直贴身带着呢。
他说着往怀里一探,却摸了个空。那一瞬的感觉,像遗失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物证。
这时候,萧恒把手伸到自己心口,取出那只长命百岁的香囊。
秦灼松口气,把香囊夺过来打开,将丝绳绾束的两股结发拿出来,道:你吓死我了,又拿我的东西。瞧瞧,人证物证俱在呢。
萧恒仍看着他,你还记得,我们是什么时候结的发吗?
秦灼笑着扭他的脸:你今天糊涂了?结发合卺,当然是玉升三年,和你正经睡一床的那个晚上。
萧恒点点头,说:是,玉升三年。
然后,他的目光两粒钉子一样从秦灼脸上拔出来,楔在秦灼指间。
秦灼随他看过去,眼睛落在那束头发上。
月光下,两股结发交错,青丝之中,夹杂华发。
萧恒问:少卿,玉升三年,我们就白了头发吗?
整个世界的某处传来一道极其细微的碎裂之声,像镜花水月被打破的声音。秦灼从他手中接过那束头发,像捻住一根血淋淋的倒刺。
他冷静道:我知道这是假的。
而后,他抬头注视萧恒,道:萧重光,我不走了。
萧恒手臂仍虚虚搭在他身上,不是挽留,只是提防他坠下去。
萧恒叹息:你总这样说。
秦灼道:这次是真的。
见萧恒不语,秦灼一鼓作气,追问道:你不盼我留下来陪你吗?你又要和当年一样再推开我一次吗?你不想我吗?
少卿。萧恒语气有些怅惘,我死了。
我知道。秦灼说,但,你不想我吗?
这句轻叹如同霹雳,将秦寄从梦中炸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