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萧玠吃惊的神色,笑道:这位假王云楠越狱当夜,嘉国公父子曾到他的府上。王府聚众不在少数,但独这二人,陛下没有发落。或许嘉国公所见所闻能够对案情有所助益。而且臣听闻,殿下与世子相识虽短,但交从甚深。
崔鲲看着萧玠的脸,明明她才是那个吃过酒的人,但脸颊泛红的却是萧玠。
她缓缓道:殿下想要世子与案,是否心中有私。
萧玠听到自己胸口里扑通扑通地跳,他吞咽一下,方道:是。
他顶着崔鲲目光,深深呼吸,继续说:我相信世子的人品,所以希望他能参与其中,一方面给予助力,一方面如果他是忠臣,就此以示忠心。京中有关虞氏的流言已起,我受过流言之困,不希望无辜之人再遭其害。
如果,不是无辜呢?崔鲲问。
我已经替卿请旨,若有意见相悖之处,卿可以和三司合议,暂停我旁听之权,也可以直接越级上呈天听。到时候就算我有心回护,陛下也会严惩不贷。萧玠看着她的眼睛,我心中的确有私,也不会叫私情妨碍公义。不管是他,还是旁人。
他抱袖深深一躬,但请鹏英放心。
崔鲲看着萧玠头顶的玉冠,没有发出声音。
她判断出,这是一个优缺点都非常明显的储君。他包容、善良、智慧,但容易动感情。
只要适度,感情不会成为统治者的瑕疵,也只有感情,才会让君主跨越阶层,为远离自己生活的百姓考虑。但同样,一个优秀的统治者,感情绝不能超出理性。
沉默中,萧玠并没有起身,仍保持一个揖礼的姿势。
终于,崔鲲整理衣袖,相对而拜。
她的妥协并非退让。太子是否会感情用事她还无法定论,但她知道,他的父亲绝对不会。这样重大的案件不是他磨炼太子的好时机。皇帝让这样柔软性格的儿子参与其中,一定有相当的考量。
臣崔鲲,谨遵钧令。
***
翌日,萧恒下达监制火炮的旨意,嘉国公世子为首捐银千两,又献新式兵器图数幅。皇帝议监造一职,朝野传闻,圣心暗许这位世子爷。虞闻道又常伴东宫,眼看着就要成为炙手可热的一朝新贵。
让萧玠没想到的是,崔鲲居然和这位热灶上的新贵一起赶来刑部。
萧玠看到虞闻道,有些惊诧,我原以为你近日空闲,才想让鹏英找你,谁知这两天就下了明旨监制火器这样的大事不容有失,你别分心。
虞闻道笑道:臣只是捐了一笔钱,画了几张图纸而已。陛下要彻底革新兵械,臣就算为了殿下,也得冲锋陷阵摇旗呐喊啊。
萧玠说:我见了那几张兵器图了,这就是你说的游手好闲?深藏不露呢,三哥。
虞闻道笑道:雕虫小技,能由陛下圣鉴,是臣阖族的荣幸。
崔鲲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道:世子也不必过谦。陛下要改军制,必须要过世族这一关。世子肯激流勇进担当重任,所利不只在于旧式新式的军制,更在于世族民庶的政治。有世子这样的世族新贵,是大梁之幸。既然任命的明旨尚未下达,又有殿下作保,世子能者多劳,先把心放在这桩案子上吧。
萧玠听她口气,有些了然:看起来,你们两个交涉过了。
崔鲲将招文袋摘下来,从里头取出几封文书递给萧玠,节省办公时间。这是虞郎的口述,虽然有待查证,但依臣判断,没有大问题。
萧玠翻看几页,心中猜测落定。
虞山铖果然是为萧恒办事。
他抬头对上虞闻道眼神,虞闻道耸耸肩,臣知道的只这么多。臣画过一张军械图,听从父命进献陛下后,陛下和臣父有过几次密谈,但其中内容,家父都语焉不详。直到王氏兄弟案接连处置,臣才意识到,陛下可能要通过臣父来了解世族动向,甚至制定计划。就像东宫摆宴那日王云楠抄家,臣父正是内应之一。殿下不信,陛下应该会给出答案。
萧玠抓紧那几张文书,你为什么从没有提过?
虞闻道笑道:陛下并不愿殿下卷入是非。只是如今情势,臣只能借此自证无罪。
他虽这样说,但在场都明白,虞闻道向太子乃至崔鲲剖诚,一定是得到虞山铖的允许,甚至是要求。
嘉国公府从暗中倒向皇帝,到明处转投太子,说明在皇帝和世族的斗争中,虞山铖做出了决定。
虽没有人证物证,但可以作一份脱罪书。崔鲲从萧玠手中取过文书,虞郎,这是你的书证,如有不妥,下官是能追责的。
虞闻道无奈道,就算瞧小郑的面子,我能诓你么?
公堂瞬间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