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可以让你见不到梁太子最后一面,或者,让他见不到我阿耶最后一面。秦寄脸上浮现出孩子气的笑意,毕竟,他要死了。
郑绥凝视他的脸,问:少公意欲如何。
秦寄说:我找人打听了你,游骑将军郑绥,听说你箭术很好。
郑绥未答话,秦寄已经往背后一探,拿出一副弓箭,你和我比一场,你赢了,我放你走。
郑绥问:少公要比什么。
比准头。秦寄边说边走出祠庙,他的声音远远响起,看看谁的箭,能射中他的眉心。
他话音一落,郑绥便听啪地一声轻响,一道飞影破风,擦着他鬓角砰然射向身后。
郑绥转头,正见一支飞箭旋然坠落,男孩眉心留下一道血迹般的刻痕。
秦寄放下弓箭。
郑绥沉默片刻,跨步走出祠庙,从秦寄身边住步。这个位置,正好看到整座太子祠的全貌。
秦寄将弓递给他,腕上金光一闪。郑绥这才看清,他手腕上也戴着一串光明铜钱。
郑绥从他手中接过木弓。
这副弓的弓力不小,完全不该是这年纪的孩子使用。能有这样的力道和准头,这位南秦少公,在武学上很有天赋。
郑绥搭箭在弦时,秦寄抱臂站在一旁,始终保持一种审视的目光。他看着这个少年将军从异土异族的祠庙里跪倒,叩首时郑重得像一个光明教徒。而如今,他搭箭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秦寄意识到,叫他射向那个人的偶像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这残忍带给他一种报复性的快感。但快感这种事,很难说是纯然的快乐,或痛苦。
静夜之中,绽开一道碎裂的响声。
郑绥放下弓箭,道:望少公言出既定。
秦寄却说:你是梁太子的兄弟。
是。
他很看重你。
秦寄作出判定。
郑绥跟随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手腕,袖口滑落,露出条血红衣带。像是被人撕裂的,外缘磨出细微的毛边,缎料上有一些深褐痕迹,像干枯的血。
秦寄也就看到,在死亡的青霾彻底笼罩那个少年之前,他靠在枕上,从一只匣子里取出一条衣带。
秦寄从秦灼旧衣上见过同样的纹样,两道布料的裂痕冥冥拼合。
那少年拉过郑绥的手腕,将衣带系在他手上,说,你以后戴着它吧,这个戴着,能保平安的。
又是强颜欢笑。秦寄最为憎恶。
他收回视线,从郑绥手中拿回弓箭,轻松道:咱俩的账了了。回去转告他,我有一张弓在他那里。
秦寄道:我不要死人的东西。
郑绥的目光一暗。
秦寄没有任何反应,掐指一哨,翻身上马时对郑绥说:我会去找他拿的。叫他等着。
***
秦灼赶到白虎台时,见秦寄正在倒柜翻箱。衣服武具丢了一地,宫人俱被他赶到外头,垂着头不敢劝一句。
秦灼脸上疲惫未褪,强忍脾气,将脚边一件春衣拾起给他扔到床上,你伤养好了?大半夜搞这些阵仗,我瞧你是不够疼的。
秦寄没有起身,仍在鼓捣。秦灼这才发现,他在胡床上摊开了一张包袱皮。
我想去找阿娘住两天,今晚就走,不找姑姑辞行了。秦寄脸色如常,阿耶,明早你和她说一声。等你回来,我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