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实在没有胃口」这话在嘴里转了两圈还是没忍心说出来,他再次拿起勺子慢慢喝下一碗汤又象征性吃了几口柳烬夹过来的肉和菜,细细咀嚼然后咽下。
“秦医生,”他道,“一会儿你把其他东西都拿走吧。”
“没事,我请客。”
“不是,”宋不周轻轻一笑似有些无奈,“没有冰箱,食物会坏,浪费可耻。”
对面两个人同时愣住。
“所以我之前买的那堆东西你为什么要退掉,”柳烬用拿人没办法的语气,打开手机,“我再买一个吧。”
“不用!”宋不周心想自己没必要对他们吼,用咳嗽飞速掩饰后声音平静下来,又说,“我烟瘾犯了,你们吃完就走吧。”
说完他快步走到阳台,关上聊胜于无的玻璃推拉门。
一如既往,遇到不想多言的事情就选用熟练的逃避招式。
柳烬盯着玻璃反光后的背影看了很久,单薄的身体好像风一吹就能飘走,更远处充当背景的是塞佛岛临海山崖,黑色的剪影轮廓将宋不周整个人囊括其中。
很快思绪回笼,他余光察觉到旁边的“情敌”也在盯着同一个方向,顿时不爽。
“秦医生是吧,”柳烬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是宋先生最亲密的家属,请你将他的身体情况一五一十全都告诉我。”
“难道你不觉得比起身体,他更严重的是……”
“心理,我知道。”柳烬直接打断,语气狠厉。
秦恒视线抽回,他这才认真打量起身旁的少年,刚刚在楼下店门前初遇的时候他就看出两件很明显的事情。
一、这少年便是经常出现在各家店铺海报上的熟脸,陆地上炙手可热的明星。
二、他喜欢宋不周,不仅如此还对自己很有敌意。
这一点貌似存在误会。
秦恒心想,周围的人都经常说他是个善良的讨厌鬼,有爱多管闲事的操心命。当他见到病态美丽的宋不周时更是把这种人格彻底激发出来。
他虽不是名医圣手,但确实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人走向堙灭,才会在本就忙得脚不沾地的琐碎工作中抽出几分之一的精力持续关注。
可惜与此同时他也清晰意识到自己能力的局限,很多事情不是只靠努力就可以做到。
秦恒抬眼望向前,晚风将那人微长的头发吹起,好像此刻的室内与阳台并非处在同一空间,倒像是在幻想小说中的平行宇宙。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宋不周孑然一身,呼吸在只有自己存在的空间,他吞云吐雾独自沉思,好像并不认为身后的屋内还坐着两个其他人。
“发生在不周身上的事情没有人真正清楚,我是普通大夫并不是心理医生。”秦恒眼神定在一处,语气平静道,“起初我想治好他,你懂的,我是指身体加心理。但后来了解到一些事情,我放弃了心理那部分。”
“为什么?”柳烬急切发问。
“因为不堪入目。我身为局外人连碎片都无法直视,有些事情不能深想,如果真的知道了全貌再帮不上忙,只会更加痛苦。”秦恒表达得非常诚实,善良并不意味着能成为救世主,遇到会令自己痛苦的事情,人类与生俱来的第一反应就是启动防御机制。
那叫逃避,也叫自我欺骗。
“告诉我,我帮得上忙,我不怕痛苦。”
柳烬淡色的瞳孔认真起来别有一番犀利之色,而且可能是混血自带的优势,宽厚的肩膀外加眉眼锋锐,具有浑然天成的压迫性。
两个人猝不及防对上视线。
不知道具体过了多久,秦恒败下阵来摇摇头:“我们无法揣测一个在出生后同时失去父母的孩子,内心世界是怎样的,痛苦还是冷漠。”
父母……这个问题柳烬没有思考过。
他一直只觉得自己和宋不周的身世相同,反正都是无父无母,也不用经历当亲妈亲爸的面出柜被施加家法这种尴尬事。
但细细想来,自己是在没有记忆的时候被父母丢弃,这个举动受到谴责的人和受害者泾渭分明,自己有合理的理由埋怨甚至豁达地原谅不去想,发泄也好,视若空气也罢,全凭他一念之间。
但宋不周能做什么呢。
他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母亲无法预知自己和远在船上的男人的命运而选择生下他,赋予他生命他应该感激,只不过所有巧合凑到一起,不仅是生而不养的悲剧,他也成为了带着厄运缠身标签与世界断联的人。
咚的一声,宋不周沉默倒在阳台上。
“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