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的功夫都是真刀真枪的练出来的，自然能感知到这若有似无的视线。
将药一饮而尽，舌尖苦得不像话，圣上微抵舌尖，像个没事人一样端着清水一口一口抿。
他原不想追究，但是甲三是时不时就庆幸地看他一眼，这让圣上从胸间缓缓吐了一口气。
他微微向后斜靠，发出一声嗤笑——“他不会忘了你。”
圣上突然来一句，甲三吓出一身冷汗，连忙跪倒在地。
明熙帝眉目微挑，敲了敲边榻——“走吧。”
他的孩子，他最了解不过，上次说梦话被圣上听见了。
那小家伙一直嚷嚷着打他屁股，也许是梦中打了他很多下，他的孩子面上的笑容都没下去过。
被吵醒的圣上听了一会，额角青筋直跳。
只是念着快要分别，圣上并未和小家伙计较。
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那孩子一定深深记着他和甲三呢。
知子莫若父。
明熙帝把小胖崽看得透透的。
甲三抹了一把冷汗，他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陛下面前走神。
好在小殿下在此，陛下并不曾追究他。
殊不知，圣上只是不屑而已。
缓步回到正殿之中，圣上挥退暗卫，和衣在小白团身边躺下。
静静看了一会孩子，明熙帝轻轻拢住他，将他放上自己的胸膛，然后自己靠在帐边。
圣上生了病后，精神便大不如前，往常总是昏昏欲睡，又被喉间痒意折磨醒。
一咳身上划开的皮肉便崩裂开来，身上一片血肉模糊。
有时候痛得狠了，出现幻觉才好受些。
明熙帝的求生欲高得吓人。
无数次他梦中惊醒，梦见他的孩子穿着不合身的龙袍在他墓碑前哭泣，说是人人都欺负他。
圣上在梦中额角青筋直跳，眼中都流出血泪来。
好胆，真是好胆，居然给大昭天子穿这过时陈旧的龙袍。
又无数次梦见漠北大楚卷土重来，同国内奸臣狼狈为奸，逼得他年幼的孩子不得以自缢于此，换得百姓安宁。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明熙帝自己愿意做的事情，却不愿自己的孩子做。
他宁愿他做个亡国之君，隐姓埋名，从此隐居山野，也不愿他的孩子吊死城门。
梦中的圣上以指为剑，日日夜夜想要破棺而出，为他的孩子报仇雪恨。
他恨不得撕了那些贼子的皮，放干那些奸人的血。
朕在时，便夹着尾巴，朕死了，便欺负我的孩子！
他便要杀光这些贼子，诛了他们九族。
激荡的情绪惊醒了明熙帝，哪怕他知道那一切都是梦境，都恨得不行。
明熙帝从没有这样怕死过。
他甚至有些理解先帝，为何想求长生。
他也想吞一粒金丹，延寿百年，不为别的，只为睁着眼睛，与他的孩子共赴黄泉。
明熙帝想多活几年，最好活到他的孩子寿终。
他总是觉得自己死了便有人欺负他的孩子，那就护到他孩子也驾崩，这样便不会有人欺凌他的孩子了。
明熙帝实在是太怕了。
他不想死，老天爷，他不想死。
苟延残喘，也并无不可啊！
第138章乾坤
小胖鸟睡熟了也很可爱。
圣上近乎沉醉地看着他洁白的绒羽，圆滚滚的身子。
他的心中升起一个疑问。
为何人变成鸟时，身形也这般相像呢？
夜渐渐深了，圣上为他的孩子盖上被子，身子侧着将小胖崽拢住。
一个完全的保护者姿势。
明熙帝进入了梦乡，他甚至怕自己身上的血腥味极重，会让他的孩子做噩梦。
圣上是洗漱完来的。
幽冷飘然的香气一点点侵入小胖崽的鼻尖，令熟睡的他变得更加放松。
父父的味道，香香——
他近乎本能地寻找着明熙帝的手腕，小胖鸟在那里找到了熟悉的位置，他在圣上的手腕上蹭了蹭，睡得更加熟了。
毫无保留的信任。
圣上是睡着了的，可他在小胖崽调整姿势的时候，也是极配合的。
两人的动作浑然天成，没有半点生疏。
长夜如漆，万籁俱静，这对天家父子，终于在多月以后，以另一种方式再次相见。
小胖崽再次睁眼时，已经回到了昌南。
看着天光大亮的窗外，小胖崽翘着嘴角，对着高高的太阳傻乐。
他今日醒得格外地迟。
赵太医在门口徘徊几次，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