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嘘嘘。
他问的是祖母还好吗?
危难之时,他聪明知道不发声音干扰暗卫。
脱困之时,他小心翼翼问疼爱自己的祖母。
这让人,如何不去爱他?
要知道,他只有三岁啊。
谁家三岁孩子不是光着屁股到处跑,哪像他又是教学生,又是立志改名言。
甲一冷硬的心像是被人生生砸开一条缝——“这是针对您的刺杀,太后那边很安全。”
听到祖母没有事,小胖崽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窝们回去,找父父。”他的大眼睛充满了渴求,小身子也在颤抖。
他很害怕,所有信任的人都不在自己身边。
他是如此急切地想飞回父父那温暖的怀抱。
他知道,父父会抱着他,摸摸头,亲亲他。
但甲一怔了一下,说了句——“殿下,恐怕不行。”
周围都是刺鼻的血腥味,小胖崽有些呆愣——“为什么不?”
这下没人来得及回答他的问题,一群黑衣蒙面人,施展轻功,飞速地朝暗卫们袭来。
刀光剑影中,小胖崽又抱着头蜷缩在原地。
往日灵动的眸子失去了光彩,像个失去灵魂的绢人。
“噗——”吐血一声。
“哧——”剑刺之声。
甲二看着源源不断地涌来的刺客,大喊一声——“退,带殿下走!”
话音还未落,他已身中数箭倒在原地。
小胖崽眼泪汹涌而出,那是一直护着他的哥哥呀!
他的小手不受控制地想去触摸,却被暗卫们挡住。
甲一看了一眼崩溃的小太子,牙关紧咬——“殿下,得罪了!”
一个手刀,小胖崽软软地倒入他的怀中。
身后的兄弟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甲一奋力狂奔,被刀剑刺伤的地方传来剧痛。
他下意识低头,见伤口已然肿胀青紫。
不好!有毒。
殿下,殿下。
甲一体力不支,从树上摔落,腿和腰部没有知觉。
他便用双手抓着杂草,泥土,一步步奋力爬行。
他要带殿下远离危险。
小胖崽被他用鲜血染浸的布条绑在背上,甲一的指甲翻裂,十指血肉模糊。
身上皮开肉绽,全是锋锐的石子割出的道道痕迹,整个人仿佛被泡在鲜血里,他却不知疲倦。
向前,向前!
这是他失去意识最后的的想法。
——
大昭太子同太后外出遇袭,太后安然无恙返回宫中。
可太子却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可据说赶到那里的官兵来报,殿下恐怕九死一生。
明熙帝培养的暗卫精英几乎被灭杀干净,整个事发之地的土壤都被鲜血泡松了。
一地的残尸断肢,场面不忍直视。
血腥味更是直冲天际。
而正在宣政殿与诸大臣议事的明熙帝听闻,当场吐血昏迷不醒,大昭上下震荡。
关键时刻,太后手持玉玺,与皇后一同上朝。在天子心腹鼎力相助下,共扶朝纲。
虽是如此,但漠北与大楚听闻,已是蠢蠢欲动,大昭百姓,人人自危。
山河飘摇,家国动荡,大昭这块肥肉如何在两国夹击之下自保?
天子是大昭之根,殿下是大昭之心。
如此失根失心,大昭该如何渡过难关?
——
紫宸殿外,重兵把守,除了陛下之心腹,谁也进不去。
昏迷的圣上,此时斜倚靠在床榻之上,任由林院首割开自己的皮肉。
这般骇人的场景,满殿的人却垂眸不语。
而圣上,即使额角生出冷汗,也不曾哼过一声。
吴中和守在殿中,一直瞧着,忽然就拭起泪来「陛下因何如此,小殿下受此之劫...」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圣上制止。
圣上言语温和,不曾怪罪吴中和僭越。
“大伴可知,朕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若不是上天赐朕一子,朕竟不知中毒已二十多年。如此想来,怪不得朕无子嗣,又时常多变。这蛊虫,只有情绪浓烈之时,才会被人察觉。朕偏偏少有情绪,如此想来非是天时地利与人和,不能治也。”
圣上顿了顿,他除了对儿子,再没说过这么长的话,有些生涩。
“朕为裕儿,几次哀恸。蛊虫被朕激荡,才令朕觉察不对。只是朕毒根颇深,非一二年不可除也。且隔一日便要放血,不人不鬼一般。我儿聪慧,只怕迟早知晓,又为朕去取灵丹妙药。”
圣上长睫微颤,似是动情极了——“有得必有失,朕只要他安好。令他出去避几年,正好看不见朕形容枯槁,也好大开手脚治理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