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替死鬼是谁于史书无有记载,只知这小卒在兴军反扑战中以死自证清白,可惜领兵者不信,依旧将此人视作奸细,仅当他是见自己暴露,为了保全家人而寻死罢了。毕竟按军法,疑似细作者死亡,死无对证,无法辨别其身份,即为疑罪,疑罪不殃及亲属。其他关于细作的线索皆断,加上此战惨胜未败,武阳王不好苛待猜疑凯旋之军,此事后来便不了了之。
言归正传,魏卢父虽是平庸之才,但很会审时度势、趋利避害,以及揣摩上心。
合盟军攻打兴西南,地恐怕是守不住了,但目的总该达成。兴国的目的是什么?
其一,激发黔首之恨,让黔首不要抗拒从戎,要倾尽所有为国效力。将他国百姓视作猪牛羊的北国即是最好的算计对象。
其二,让兴西南陷入混乱。乾阳、北、罗曲不是都对兴西南感兴趣,那就让他们互相争斗,兴费大力重创乾阳虎锋军,主动放罗曲兵马过境,如若繁邑再被北国打下,北国会轻易让城给其他两国吗?乾阳费了那么多兵力,最后胜利果实被北国摘取,乾阳岂能不怨愤?罗曲野心勃勃,纵拿不下繁邑,也会挑拨乾阳与北的关系,不然这两国联合,罗曲能拿到兴西南多少好处?别说吃肉,喝汤都难。
因此,看清了局势的魏卢父下令大开城门,一来不让飞腾军到翁宜战场捣乱,翁宜丢不丢无所谓,重要的是不能让乾阳与北更紧密地联合,二来不让飞腾军拿兴国百姓作攻城马前卒,免得使黔首恨错对象,三来顺势让北国拿下繁邑。
当然,魏卢父不能直接献城,总得和北人打一场,还得先半渡而击,再瓮中捉鳖狠狠地打,否则不白费了繁邑这凤尾分叉两江之间的大好地利。
打仗这种事交给手下人即可,魏卢父打算带部分亲兵先从后门离开,等过了凤尾江便可以安心地坐山观虎斗。
抬头望天,天尚未亮,前门已是兵刃相接不绝音,可见敌军是为了不遭箭雨、不被半渡而击连夜渡江,魏卢父冷笑一声,手一挥,骑着高头大马带步卒三千从后门出城。
城外,远望一片坦途,凤尾江岸边停驻数艘大船,船是贾昂派来专门接他的,诚然繁邑不是没船,但为了避免走漏风声,肯定不能用繁邑的船,是以魏卢父提早去信临尾郡,让贾昂连夜调派船只,来得可谓正好,不,该说他魏卢父神机妙算。
魏卢父昂首挺胸,一点不像临战脱逃,他且谨慎,让手下兵卒去确认船上临尾郡兵卒的身份是否属实。
不多时手下人回报:“将军,他们都是踏云铁骑,乃贾昂郡守特地派来护送将军,信物在此。”
兵卒恭敬呈上两物,一是踏云铁骑的身份金牌,二是盖了郡守印的信简。信简所书尽为“肺腑之言”,大意是对魏卢父一番华言赞美,表示已备下接风宴,以及十分想与魏卢父抵足而眠,即是意欲交好,甚至交心。
魏卢父捋捋胡须,面露笑意,对于贾昂的示好很是受用,何况贾昂是百里氏族的女婿,嫡三小姐与大公子百里通兄妹情深,他正好想投效百里氏族最有出息的大公子,苦于没有好机会,这不打瞌睡送来了枕头,魏卢父对贾昂可谓是好感倍增,连带着对贾昂的亲信踏云铁骑一众都和颜悦色,少了防备,甚至邀踏云铁骑在船上吃酒。
“这……将军,我等护送之职在身,实不该饮酒。”这位铁骑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生得高大周正,比之乾阳人毫不逊色,要不是有两件信物在,魏卢父约莫是要怀疑此人是乾阳人假扮的踏云铁骑。
思及此,魏卢父略有点迟疑,但在瞧见这位铁骑之后那带着眉勒的矮个子时,刚刚生出的怀疑顿时溃散了,乾阳兵向来人高马大,这小个子又小又瘦,肯定不会是乾阳兵,估摸着是踏云铁骑新收的骑兵吧,带来长见识的。
放下疑心,魏卢父劝道:“不碍事,都到了江上,敌人还能飞过来取本将军性命不成?再者,本将军的兵马也不是摆设。你看这四周的船拱卫着本将军,不管飞来什么都能为本将军挡住,再看水面那数根竹竿,其下之人都是本将军的亲兵,敌人想藏在水里偷袭是痴心妄想,以及岸边有本将军的千数兵马驻守,敌人想渡江是天方夜谭。如此,还有何可担忧?”
话说到这份上,踏云铁骑不能不给魏卢父面子,为首之人遂抱拳道:“谨遵将军之命,只是望将军理解,我等不可尽数陪将军共饮,还需留下几人守备才不算失职。”
“无不可。”魏卢父颔首。
少时,船中预备的酒被魏卢父的亲信拿上来,为首铁骑先行向魏卢父敬酒,魏卢父开怀大笑,与之畅饮闲谈,闲谈间尽是拉拢之词。
踏云铁骑忠于贾昂,岂会被轻易说动,故奉承几句后委婉谢绝。魏卢父最后一点防备心便随着踏云铁骑所展露的忠诚而消失无踪。
酒过三巡,船至江中,魏卢父喝红了脸,眼前人影晃荡,四周模糊不清,忽闻“咚咚”,不知是什么倒下了,似乎有人钓了鱼,怎么船舱里有点腥呢……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