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将军虽是常驻都城的将领,却并非当世名将,比之寻常将军多了贵气少了对敌经验,早些年倒是打过一两场胜仗,亦曾年少得名,可惜被招为王族将后常年在丰兴养尊处优,手中刀剑都生了锈,胯.下膘肥马都走不动路,早已辜负少年名气,再带一群拿鼻孔看路的亲兵,表面气势汹汹,实则步伐凌乱,姿态恣意,像杂草,而无杂草韧劲儿。
这不,刚到林湖风野,瞧见状似被吓得奔逃的人就追,一点都不怀疑是诱敌之兵。膘肥马吭哧吭哧跑,马上人颠颠地颤,身后兵挥舞武器张牙舞爪,追进埋伏地尚且不知,直到诱敌之兵藏进林子,刷刷箭雨倾覆而下,惨叫连连响,这酒囊饭袋将军才晓得中计,急吼吼地整饬阵型。
奈何手下逃兵无数,竖旗的都撂旗逃跑,兵败如山倒?不,他这兵算不得山,顶多是蒲公英,不用败,风一吹就散。
酒囊饭袋没辙了,什么兵法谋略、御下之术早就随着五谷轮回丢了,连剑都不会耍,要不是他的马不想被箭雨射死在拼命躲,这位丰兴将军早就成了刺猬。
好不容易熬过一轮箭雨,酒囊饭袋还来不及庆幸,便听身后水声激荡,他懵怔地回头,在瞥见虎牙的一瞬间,刀已甩落鲜红水珠归鞘,他似被高高抛起,先是蓝天白云入目,再是“嘭”一声,血染黄土。
“将、将军死了,逃,快逃啊——!”
一声喊千人应,慌不择路,于是一个个不是踩中陷阱被夹住脚,就是掉进陷坑被底下尖锐木刺扎死,剩下侥幸逃脱的则是被从林中蹿出的虎翼军毫不留情地解决。
从出现到覆灭不过半个时辰。
从对将军勉力几句到收到将军头颅也不过四个时辰。
当振兴王一边抱着美人一边打开据说是装着夜明珠的盒子,里面人头大睁着眼,死不瞑目,美人被吓得花容失色,振兴王竟直接失了禁,旋即夜半一声尖吼,整个王宫动荡。没人注意到一个送“宝物”的小宫女投井自尽,一如没人注意到曾有一个小宫女死于王上的酒后尽兴。
至于这“宝物”如何进了丰兴,进了王宫,只能说这世上从不缺心怀怨恨的小人物,一个个小人物被阴影中潜藏的人轻易说服,串连起一条隐秘的路径,这宝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成了夜明珠,而送宝者一死便再无人知晓宝物来历,知道的也怕被牵连不敢多说。
到最后愣是让振兴王以为敌人神秘莫测、手眼通天,不日就要搞大事取他这一国之主的首级,他再度心慌慌胆颤颤,尽管丰兴有兴国大将军驻守,但大将军于归奇擅攻,平日不怎么搭理他,倒是和他长子走得近,振兴王属实是既仰仗于归奇的武力又猜疑他,不敢信任,遂盘算着让“铜墙铁壁”之一守丰兴,这二人不算忠心爱君,但好歹和他三个儿子不亲近,振兴王能信几分。
遂有文臣感察圣心,于朝会提议放了“铜墙”阎济,正好阎济的亲兵不是都被赶去了回谷,此番可以让他们归都时顺便与翁宜军夹击乾阳虎锋军,必能将之重创。
提议有理是有理,可振兴王很不高兴,阎济夺取凌云关失利,乃振兴王当众处置的,当时说要把阎济关个五年,如今才过了一年就把人放了,他这一国之主的面子往哪搁,何况阎济未必不对他生怨,万一这厮因怨通敌,或者勾结他三个儿子篡位,他这霸业就走到头了,这可不行。
故,振兴王沉默不应,那进言的臣子垂着头不敢再多说,更指望不了氏族替阎济说话,毕竟阎济是平民出身,与氏族对立,氏族好不容易把这位上将军拉下马,怎可能帮他复位,再者氏族也不认为丰兴安危难保,需要放阎济出来,不过是王上胆小罢了。
朝会陷入沉寂,振兴王看着这些臣子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怎么就没人提议调回“铁壁”卢徒以安他的心?翁宜不是战况大好,那虎锋军不堪一击,还把卢徒放那儿作甚,杀鸡焉用宰牛刀?
振兴王倒是可以主动提此事,但万一出了事,这错不就成了他的,到时又得被氏族借机拿捏,上一次被拿捏着吐了不少收回手的兵权和官位,再被拿捏,赶明他这王上就成傀儡了,要是仨儿子再争气点,他可能连傀儡都混不上,直接被迫颐养天年,没准养着养着就得病逝,不行不行,万不能主动提。
于是胆小又心中万分有数的振兴王频频给亲王派的文臣使眼色,终于有一人硬着头皮出列,进言:“王上,臣以为可调回上将军卢徒守丰兴。虽近日三官道信路受阻,然自临湖郡绕远来信称,乾阳虎锋军已是强弩之末,上将军手下谋士张治频出奇策,虎锋屡屡败退,想来即使上将军回来,翁宜战场也不会丢了优势。”
“臣以为不妥,这显然是敌人奸计,故意调走上将军好图谋繁邑,繁邑若失,兴西南必失,繁邑不失,才可重新图谋掌控兴西南,请王上三思!”有忠臣即刻出列劝谏。
四大氏族仍未表态,连司徒氏族都老神在在,仿佛要被调回失去大功的不是司徒氏族将。
振兴王目光阴沉,盯着这忠臣恨不得吃人。幸好亲王派及时出人驳斥。
“此言差矣,依臣之见,敌人如此又是断信道又是送首级,其目的恰恰是不想让上将军回来,从而表现得想让上将军回来,以此作迷惑,实际上盛国许有大动作,且剑指丰兴,若上将军在此,敌人的阴谋如何能得逞,因此敌人必是要把上将军拖在翁宜,不然乾阳虎锋军一直让兵卒冲锋送死作甚,总不可能善心大发给翁宜军送军功,只能是拿人头与功劳作利,诱使上将军不甘归都。”
不单顺了王上之意,还暗戳戳指摘卢徒贪功,甚至污蔑卢徒通敌立假功。亲王派总归是对氏族将抱有恶意,这位进言的文臣更是打心底平等蔑视所有武官,总是心有不平,认为文臣才能安邦立国,武官打打杀杀既无礼又只会平添仇怨,立点功劳就无法无天,让武官当道,实乃天下之大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