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合盟军非滥杀无辜之军,请不必担心。”
老人没有放松绷紧的身子,小心奉承着说:“大人所言极是,谢诸位大人垂怜。”
“只是行至此县,合盟军耗费颇多,还望县民慷慨赠粮三成,且为避免军机泄露,在战事结束前望诸父老莫离开县城。待战事结束后,若县民不愿离开乡土可成为北国边陲子民,若县民想离开故土,北国将士也不会阻拦。”
在“只是”二字飘出时,老人抖颤一下,在“赠粮”二字落地时,老人肉眼可见的松懈几分,后面的“三成”似让老人惊讶,悄悄抬起头来。紧接着“军机泄露”与“莫离开县城”又让老人再度以额贴地,但其身已不再颤抖,似是安心不少。之后的话,老人明显一耳进一耳出,几乎卫忠臣话音刚落,老人就回应道:“诸位大人慷慨仁信,老头子与县中黔首感激万分,愿赠半数县粮与合盟军以还报恩情!”
“既如此,合盟军就不推辞了。老人家快快请起,麻烦替大军安排住处。”
卫忠臣这时才将老人扶起,老人一边感激地说着“不麻烦,这是老头子应该做的”,一边随着卫忠臣的力道站起,旋即又躬身向卫忠臣与飞腾军拱手一礼。
老人这般委曲求全的卑微姿态让人看得心酸。林骁明白卫忠臣之举的用意,若他从一开始就表现得随和友善,老人怕是会战战兢兢始终心存防备,没准会当面恭迎大军入县,私下就筹谋着逃跑或下毒,一旦做了不利于合盟军的事,合盟军就难以轻饶这一县的县民。
反之卫忠臣表面随和,实际摆明了要谋取利益,老人再多予一些利买全县人的命,双方相当于做了买卖,老人多少能安心,只要合盟军不先展露獠牙就不会走下下策。
等战事结束,少耕县可以追随胜者,兴胜,少耕县便是虚与委蛇,合盟军胜,少耕县可以直接依附北国,左右于兴而言少耕县及其县中黔首并不重要,这位老县长估摸着就是知道兴王不会派兵驰援少耕县才会这样轻易地开城投降。
同卫忠臣的举措一样,老人所展露的胆怯与卑微也都是为了让合盟军放心,无声地承诺少耕县县民定会听从合盟军安排,绝不敢生出半点歪心思。他们只求保命。
林骁很佩服老人,如若她处在老人的位置可能会选择与敌人硬拼,倒不是为了高高在上的王以及使百姓饱尝战乱之苦的诸侯国,而是为了身后的亲朋,林骁没有勇气轻信敌军的仁慈。
另外,林骁还注意到一点,卫忠臣一直以“合盟军”自称,并未单独提及乾阳虎翼军,这即是不独占好印象,没有把少耕县变成乾阳城池的意思。她看不见阿塔司的脸,但能感觉到阿塔部落与虎翼军之间因算计而生的隔阂淡去许多,二者合盟关系变得更为牢固。
跟随老人进入城池,少耕县的氛围十分紧张,在外驻足的都是青壮男子,没有女子孩童与老人,他们仅向合盟军投来很短暂的一瞥就低下头颅,那一瞥饱含愤恨与不甘以及浓烈的忌惮。
林骁期望这些人聪明些不要做傻事,否则害的是全县人。
少耕县不善农耕善百工,因此县内房屋整齐精致,县长居处比寻常百姓住的屋子更宽敞贵重些,有不少精美的青铜制品。可再宽敞也住不下阿塔军两万一千人加虎翼军二百八十三人,县内歇脚店亦盛不下这么多人,毕竟这小县才一千来户五千多人。
合盟军排长队入城,才进去一小半便将县中主街塞满,那些青壮男子都不得不回了屋子。
老县长擦擦冷汗,冲大军拱手行礼,硬着头皮说:“诸位大人,小县地方实在狭小,恐委屈了大人们,您看可否让一部分大人在县外驻扎,小县会备足粮水供大人们食用。”
这次回应他的是阿塔司,他说:“就按县长说得做。伊雷,传阿塔司之命,留一百人在城内,其余人在城外扎营。”
“是。”虎背熊腰者单手置于左胸,另一手背负,向阿塔司微微倾身行礼。旋即调转马头从县内其他小街穿行,通告后方人马。
虎翼军这边同样留了一百人,其中包括四位军师、一位伯长及每营派出的精兵若干。因赵谨在,林骁的什自是留下了。
县长的住处有客房十间,虎翼军与飞腾军各分五间房,不算宽裕,好在院子比较宽敞能扎营,两军各有二十护卫住在院子,其余人皆被安排入住歇脚店或者县长特意吩咐人收拾好的兵舍。
林骁将大营帐扎在赵谨所在屋子正对着的地方,两位姐姐的小营帐与刘叔的单人营帐扎在大营帐两侧,占据院子四之一空地。
按照军师们的谋划,合盟军得在这里休整一两日,等盛军彻底牵制住与之对峙的兴军,合盟军的行动压力会小许多,顺便还可以看看形势发展,调整接下来的策略。
大体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林骁把甲胄卸下,轻装便衣,打算到街上转一转,主要是熟悉一下地形以及看看这小县有无异常,毕竟是敌国城池,小心谨慎些总不会有错。
她敲敲赵谨的房门,想问问她要不要一同去逛。
门很快打开,林骁尚未开口就被一只手抓住衣领,一下子把她拽进屋里。当然,要是林骁有意稳住下盘,她是不可能被轻易拽进去的,可谁让拽她的人是赵谨,林骁欣喜还来不及,哪里会反抗。
“嘭。”门被林骁顺手关上,虽然她也不晓得为何要关门,好像要做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确实有点见不得人,她们现在离得很近,近到彼此的呼吸相触,若即若离。林骁僵在门口,整个人像是在热锅里涮过一样,红彤彤的还冒着不见形的热气。
赵谨倏地松开手,后退两步拉开距离,淡然道:“去探查这县中妇孺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