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个姑娘!即使穿着宽肥的麻衣也遮挡不住身形的瘦小,哪怕故意把头发弄得凌乱也掩不住面颊的秀丽,加之神态就不像个男子。
她瑟缩胆小,微垂着头悄悄看人,如同一只小奶猫。
林骁诧异,她知道乾阳军中有女子,本以为会集中在虎锋军,自己很久之后才能遇到,没想到虎翼军竟也有,她之前怎么一点都没察觉呢。
诧异过后是欣喜与怜惜,喜在见到除了师傅之外,同是女扮男装参军的姑娘,怜惜这姑娘小小的比她还矮不少,就要在龙潭虎穴中挣扎。
且不见这姑娘有野心,倒是满满的求生之念,八成是不得已才从戎。
“那个……我、我会做陷阱,我是猎户之女,您可以收留我吗?”小奶猫怯怯地小声问。
林骁尽量柔和面容,显得不那么吓人。她轻咳两声,放柔声音,说:“可以,你叫什么名字?”
小奶猫一双水灵的眸子泛起点点光,急促地回答:“傅七娘,不,傅七郎,七郎,您叫我七郎就好,我该怎么称呼您?”
林骁贴心地没有对此表示疑惑,至于称呼,她兀的想起那声“老大”,以及誓死不入军营的花七,同有一个“七”,她希望傅七娘不会成为花七口中被黄沙掩埋的人,这次她会做个靠得住的老大。
于是她说:“我名林骁,你就唤我老大罢,从此我便是你的靠山。”
傅七娘先是一怔,旋即稍稍大声欢喜地唤了一声“老大”,她试探地走近林骁一步又一步,从步伐缓慢轻巧到小跑也不过是几个呼吸间的事,她跑到林骁跟前,双眸愈发明亮,仰头望着林骁,让人有些不好意思。
林骁遂出言打破自身的尴尬。
“你何时到此处的?”
傅七娘反应一下低下头,小心地嗫嚅道:“到了有一会儿,我不小心听到了你们谈话,对不起老大,七娘、郎不是故意的,我本是想等人离开打点水喝的。”
“不必紧张,我不怪你。”林骁挠挠头发,将语气再放柔和些,“你就把我当姐,咳,兄长,有什么事都可以和兄长说。虽然你我刚刚认识,但你既选择我,想来不只是因为我需要善做陷阱者,应该有其他的理由。”
“嗯。”傅七娘微微点头,抬眸认真地说,“老大很厉害,杀死了坏人,七郎得救了。将军也说老大是可以信任的人,七郎跟着老大是最好的选择。”
末了,她又补充一句:“我会做很多事,布置陷阱,洗衣做饭,我都会的,就是力气不大,不会打仗,但我可以努力学会。还有七郎总是被人忽视,或许可以帮到老大。”
林骁柔和地笑笑,抬手轻轻揉了揉傅七娘的头发,说:“小七做力所能及之事就好,我既做了你的老大就不会抛弃你,还会慢慢教你本事,让你变得强大,能够在军营立足。你且放心,有老大在,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嗯。”傅七娘眼圈发红,忍着不哭,带着点鼻音,诚恳地道一句“谢谢老大”。
随后林骁带着傅七娘往营帐走,期间了解了傅七娘的来历。
傅七娘来自乾阳西边一个很穷苦的村子,其母爱子如命,其父是个半吊子猎户,腿被野兽咬断一条后就整日酗酒、打骂妻女。傅七娘上头有六个姐姐,不是被发卖给人牙子换钱粮,就是还没及笄就被嫁给了村里的老鳏夫,以及被迫去了战场,处境最好的是六娘,她做了县里一个商人的小妾。
本来十一岁的傅七娘也被其父安排好,要嫁给县里一个六十岁的大老爷冲喜延寿,但上战场的五娘死了,死在寻杜城下,不是寻杜收复战,而是之前夺走林骁姑父性命的守城战。
这下子,傅家只剩一父一母一姐一弟,九岁的弟弟是其父母心头肉,当然不能送去战场,其父没了条腿也不乐意去,而其母被其父打得瞎了只眼坏了只手,其父又需要其母织布赚钱以及伺候他父子二人,于是只能让傅七娘上战场。
幸运的是寻杜收复战没有征到她家,因为她所在的村子离东北方的寻杜很远,寻杜守城战其实也没有征到那穷乡僻壤,是傅五娘宁愿上战场也不愿意回去见父母,主动加入了守城军。
傅七娘说五姐姐只在初次上战场后回来过,此后再未归家。那一次她只为回来对她说:“你必须有一技之长,战场很残酷,却是你我唯一的出路,除非你愿意成为最卑贱的妓,愿意被老鳏夫或是其他老东西日日夜夜玩弄,姐姐们是什么样子你见过,她们那不叫活着,只有这破屋子里那两个长着恶心东西的玩意儿在活着。七娘,要么装作男人活在战场,要么作为女人死在战场,起码我们能自己决定自己的生死。”
自那以后,傅七娘就努力去学猎户的本事,村里老猎户仅传授技艺给男人,傅七娘就凭借自己“天生稀薄之存在”去偷学,还找机会偷偷识字,可惜太想看清楚那些字怎么写,被教书先生发现告到其父那里,傅七娘挨了顿毒打,为了不连猎户那里都不能偷学,她就不再去学识字了。
林骁答应得空就教她识字,傅七娘刚刚没哭,听她这么说时却哭了,林骁不知怎么安慰,只好拿帕子帮她擦眼泪。
等她缓过一些,林骁问她恨不恨父母,还想不想回去,她打算直接带傅七娘脱离苦海,最好让她换个身份,不再替那破屋子里的人上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