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看向王踵武三人,他们脸色很差,最高大的孟乘龙没拿住斧子,“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林骁走过去,帮他捡起来,对上他的眼,不再是山匪的那双眼,她明白自己已经接受了这份腻,她的手不再抖,她的刀亦更加锋利。
“这斧子利着呢。”她对孟乘龙说,将染血的斧子递给他。
孟乘龙接过,紧紧握在手心,扯着嘴角,咧出难看的笑,应了一句:“嗯,很锋利。”
林骁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看了三人一圈,平静道:“列阵,归队。”
归队而不怯乱,一直旁观的李叔满意地微微颔首。紧接着其他新兵伍在李叔的催促下挨个上前祭血。
一道又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落在山匪死尸上,轮到最后一个伍,山匪已经成了一摊烂肉,除了脑袋尚且完好,其他地方没有一块是能看的,血都戳不出多少。
等最后一个新兵伍红着眼颤巍巍地祭完血,李叔一刀把山匪脑袋割了,旋即揪着山匪枯糟的头发,将其首举起,对众人道:“都看清楚了,这就是敌军的下场!他们在我军的利刃下不是被戳成一摊烂泥,就是被割下头颅做你我之军功。尔等手上沾了敌军的血,即握住敌军的命门,敌军面目越狰狞,其心越胆怯。敌军弱小至此,我军有何可惧!吾问尔等,惧否?”
“不惧!”老兵齐喊,新兵则只有林骁的伍在喊。
李叔两眉倒竖,抓着山匪头颅行至一个瑟瑟发抖的新兵伍前,将那头颅凑近他们,厉喝:“惧否?”
那五个新兵被吓得腿肚子打软,对上山匪浑浊的眼睛,竟直接大哭,甚至尿裤子。李叔将头颅塞给那最怕的新兵,把他提溜到最前,让他面对众同袍,高举头颅。
新兵骇于李叔气势,不敢不照做,哪怕他的手一直在哆嗦,快要拿不稳山匪头颅,但还是尽力拿着,他脸上写满害怕,怕成为下一个被用来祭血的山匪。
李叔又问:“惧否?”
这次齐声呐喊:“不惧!!!”
震天雷响,尤以拿着头颅最胆小的新兵喊得最响。
紧接着,李叔举起手中刀,高呼:“神勇无敌,虎锋无惧!”
众人跟随,举起手中武器,呐喊这八个字,一声又一声,直至从散乱到整齐,直至每个人都热血沸腾,把初次见血的惧厌全部冲垮。
李叔环视众人,众人的目光已如手中利刃般锋利,再无半点逃避之意。他又看了眼仍举着山匪头颅的新兵,却没让他扔掉它,反而帮他把它系在其腰带上。
“你须得记住,敌人的头颅是你的军功,你可凭借军功换粮饷、换田地、换都邑居符、换免罪令,你拿得军功越多,你和你的家人过得就越好。这样,你还怕它,还抗拒敌人首级吗?”
那新兵吞咽一口口水,抹去眼泪,坚定道:“不怕,我要军功,我得给我娘治病。”
如此,原本庆幸没被拉去前面举着那头颅的新兵多多少少面上浮现羡慕,斗志更加昂扬几分。
林骁今日可谓是大开眼界,比起她之前激励众人那只得暂时锐气,一遇祭血就卸了气的漂亮话,李叔这番恩威并施显然更高明,更直接。
眼下他们这支新老交杂的军队已从松散的新老各自为营拧成一股麻绳,如阿爹所言——士气高昂,目尽向前,可战;兵卒团结,无人惧怯,可胜。
我军已成夺胜之军。
故不再耽搁,李叔领军向敌人进发,一边行军一边呼“虎锋”二字,合众人步伐,让军队整齐划一,如同巨人行走于山林间,每一步都让土地震颤,气势随之愈加磅礴。
出林,扑面一股热浪袭卷而来,伴随寒光无数。
“锵!”由老兵伍和林骁伍组成的前军险险挡住了山匪的照面攻势。
“滋——锵!”划出火花,以力打退一道寒光,又有一道黏上,碰碰锵锵不断绝。
这些山匪个个似青面獠牙的鬼,不成阵,却自有一套进攻配合的方式,一人向前,一人滞后,一人攻罢即退,一人进前再攻,且左右随时有人用长兵器钻缝隙偷袭。
老兵应对尚不算慌忙,前二短兵者扛住敌方短兵,后二长兵者对付敌方长兵,中间伍长一边眼观八方把握伍的攻守轮换,同时寻找机会收割敌方人头。就算地方狭小也无碍,他们可以给后面的同伍留出进攻空隙,甚至能给在前领兵的李叔留出空当,加上伍长手中的长兵打乱敌方攻序,敌方并没有这群上过战场的老兵配合老道,因此老兵对付山匪无甚问题。
有问题的是林骁这边,他们刚成伍不久,彼此间尚不会配合,眼下已经手忙脚乱。
何况山匪的力气不是少年人能比的,林骁尽管气力比山匪大,但他们被堵在出口,地方狭小不好施展,她手中将英不比矛戟长,亦算短兵,在中间这个位置很难支援前方的郑直、孟乘龙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