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双严厉的眼睛看着,江渔火不由屏住了一口气,她似乎在责怪她没有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就好像一个她的长辈那样。
当年的事,她身不由己,而那副身体也已经七零八落,情况正如羽人所说,那时的她没有本事护住自己的身体。
江渔火微微垂眼,不愿为自己辩解什么。至于云中城,她此生应该都去不到那里了。她扯出个笑容,淡淡道,“本也不是我该去的地方……若不是遇到前辈,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云之上还有城。”
伽月将她的黯淡神色尽收眼底。
他知道她的失落,失去了黎越寨的族人之后,她其实很期望能有一群和她血脉相连的人。
他不由开口问,“若是重新回到那副羽人的躯体里呢?是否可以……”
“当然!”羽然果断回答,她开始正眼打量这个一直守在族人身边的俊美鲛人,眸中划过一丝惊艳。
“只要重新变回羽人,即便没有足够的力量,羽人们留下来的指引也会带她飞跃九重天。”她眸光微眯,带着挑衅,“但你,或许从此以后都无法再见到她。”
只见鲛人果然变了脸色。羽人好似看透了一般轻嗤一声,爱这种东西,总是会带来控制。
江渔火的手忽然被人握住,她侧头看向伽月,只见他略略摇头,“前辈说得没错,我的确害怕,但我更怕的,是她心中没有我。我相信只要她心中有我,无论在哪里,她都会与我来相见。”
“但愿你真这么想。”羽人轻笑一声,“现在说这些,都太早了。”
她继续对江渔火正色道,“你救了我,我原本是要将我的力量传承给你的。回到九重天之后,这些力量对我来说都是多余的。可你没有了羽人的身体,甚至现在连血脉里的灵火之力都承受不住,又拿什么承载我的力量?”
江渔火怔怔地看着那双严厉中透露着担忧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前辈……”
“若有一天,你有了可以承接的条件,请呼唤我,我会给你我允诺的一切。但是现在,我要走了……”
羽人振翅,一股强大的气旋吹开了原本就被打得摇摇欲坠的墓室,碎石被气旋裹挟着哗啦啦地吹落在一边,没有波及墓中任何一个人。
一片嘈杂中,她听见羽人的声音,“既然你要维护那两个李家人,我便不杀了。”
天光陡然从碎裂的窟窿中投射下来,在昏暗的环境里待的太久,江渔火不由眯了眯眼睛,原来天已经亮了。
浑身洁白的羽人在晨光中被染上了一层淡金色,整个人仿佛都在发着光,美丽得令人不敢直视。
江渔火看着她那张和曾经的自己肖似的脸,想起了另一个人。
那张脸越来越清晰,是羽人轻轻落到了她面前,“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的。”
羽人捧起了江渔火的脸,“我的族人,这个祝福送给你。”
吻落在眉心的瞬间,江渔火脑子里被灌输进了一道声音,是羽人在说话。但她不知道那句话的意思,那是江渔火听不懂的语言。
“愿你在烈火中重生。”那道声音在脑海里特意向她解释了一遍。
依旧是不明所以的一句话,但不等江渔火问,羽人已经展翅飞起,掠向山石外的天空。
“等一下!”江渔火心中一紧,嘴比脑子动得更快。那个埋在心里的问题,真的要问出来吗?
羽人回头,微微凝眸等待。
江渔火深吸了一口气,“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姒的羽人?”
江渔火抬眸望着高处,黑亮的眼中含着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期待。她看见晨光中的羽人摇了摇头,那一瞬间,江渔火竟说不上是失落更多,还是松一口气的感觉更多。
既害怕她已经不再了,又害怕她真的还好好活着。
那么多年的不相见,她是否也和眼前的羽人一样,只将凡人作为短暂停留的一站,过了便忘了。
可为什么又要给江流云留下念想呢?他是个毫无灵力的凡人,即便知道她永远不会回来,也无法像李仪一样困住她。
上空传来羽人的声音。
“不必气馁,我离开羽族已经几百年了,很多羽人我都不认识。”她朝着底下已经是小小一只的江渔火轻轻笑,“或许有一天,你可以自己来云中城找她。”
羽人走了。
天光照进了墓室的每一个角落,驱散黑暗。
这样的环境对魂魄来说极为危险,温一盏不得不将温若心的魂魄用黑袍裹住,尽快带她离开这里。他只匆匆和江渔火打了声招呼,便紧赶着去了温若心本来的墓穴。
看着一片狼藉的墓室和地上躺着的人,江渔火拧起了眉,最终还是将昏迷的李梦白抱了起来,将他交给一直候在祖陵外的谷雨惊蛰一行。他们都是李梦白信赖的属下,会将他带回李家。
“少夫人,不和少主一起回去吗?”惊蛰试探着问,又看了一眼站在江渔火身边的人。
“不回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惊蛰心重重往下一沉,他很清楚少主醒来若是看不见少夫人会是何等场面。正待挽留,却见那人停下了脚步,转头道,“惊蛰,往后不要再叫我少夫人了。”她看了一眼昏睡的人,“我和他会解除契约,从此以后,就没有关系了。”
这一句更是有如一道惊雷将惊蛰劈在原地,原本想好的挽留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他只瞠目结舌地愣了半天才道,“这……这,不可能吧……”
意识到大祸降临,惊蛰焦急地想把李梦白叫醒,但不知他中了什么迷术,竟怎么弄也弄不醒,而那两道人影早就已经走远了。
江渔火回到了祖陵,温若心的墓穴前。墓门阖上了,她便等在外面。
那是一处非常不起眼的小山头,位置却是不错,在远离李家墓群的角落里。山头只凿了一眼墓穴,墓门前开凿出仿造居室的斗拱飞梁,很是精致。让人一时难以分辨这究竟是李逝川的冷落,还是精心安排。
想起这一家人,江渔火心情很复杂。世人口中的“疯病”源自于羽人的诅咒,让他们恶事做尽的同时似乎又带上了一点身不由己,但这些恶事的后果却是让更多无辜的人承受着,比如温若心、师兄,甚至黎越寨的所有人,乃至于她自己。
“那个叫姒的羽人,是你的母亲吗?”
鲛人的声音将江渔火瞬间从思绪中拉出来。
想起在禁灵大阵底下那些整面整面的雕像,江渔火神色一黯,些微迟疑后终于点头,“是吧……说起来,这个名字,还是禁灵大阵里的那位前辈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