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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才娶了兵 第167节(1 / 2)

林东华用嘶哑的喉咙叫道:“结阵!阴阳阵法!”

战局已成碾压之势。倭寇先遭雷击,再遇夹攻,阵型早已溃乱。有人试图抵抗,立刻被守军淹没;有人转身想从倒塌的城门逃走,却发现自己已陷入铁桶般的包围。

战斗最终在瓮城一角进入尾声。最后七八名倭寇背靠墙壁,做着困兽之斗。回答他们的是如林的枪尖。当最后一人顺着墙壁滑倒在血泊中时,整个瓮城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雨声、喘息声,和血水滴落的嗒嗒声。

倭寇尸骸层层叠叠,血水在雨水的冲刷下仍汩汩流淌,将整片地面染成暗红。士兵们拄着刀枪站立,刃口翻卷,甲胄破损,每个人身上都混着敌人的血和自己的血。

有人在笑,有人在哭。

笑声、哭声、吼叫声在雨中爆发开来。有人跪倒在血泊中嚎啕,有人抱着同伴的肩膀疯狂摇晃,有人只是仰天张嘴,任凭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流进喉咙。

林凤君踉跄走到空地中央。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我们赢了——!”

“赢了——!”

那声音像火星溅入油海。瓮城内还站着的所有人,都跟着吼了起来。声音冲出城墙,漫入济州城的大街小巷。

先是零星的回应,接着越来越多,成千上万个声音汇成巨浪,冲破雨夜,在天地间反复回荡:

“赢了——赢了——我们赢了——!!!”

陈秉正拄剑而立,闭上眼睛。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也冲刷着这座刚刚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的城池。

赢了。

第191章

大雨终于停了。

午后,山上笼着一层薄薄的烟气,丝丝缕缕,从墨绿的林子里袅袅地升起来。野草的叶子一片片都支起来了,绿得极为精神;叶尖上还擎着水珠,亮晶晶的,风一过,便簌簌地滚落。若是文人雅士,看到了就要作两首诗。

可是走在泥路上的人没有心情欣赏这难得的风景。

这人走得很急,路却已经变成了泥潭,一脚踩下去,黄泥黏稠地裹住草鞋,要费劲向外拔。每隔几步,他就弯腰从路边折一截湿树枝,刮去鞋底厚厚的泥。刚刮净,迈出一步,又裹上新的。如此循环往复,徒劳无功。

他的一只眼睛蒙着块黑布,布带子勒进鬓角里。另一只眼睛还亮着,像刀尖上挑着的一点寒光。

山道一转,眼前忽然敞亮了。

是片野塘。荷花正开得疯,大朵大朵的红色花儿高高挑出水面,泼辣辣地挤满了池塘。雨水积在荷叶心,聚成亮晃晃的水银,风一过,荷叶摇摆起来,水就冷不丁全倾进塘里。水气混着荷香,湿漉漉地扑人一脸。

他站住了,用那只剩下的独眼扫过塘岸。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塘泥从脚趾缝里漫上来,凉嗖嗖的。水蓼开着小紫花,在腿边随着水摇晃着。一棵老柳树斜斜地探向水面,就是这儿,他藏了一艘破旧的小船。可现在,只剩截麻绳头在水里漂着,一漾一漾。

何怀远的心猛地往下一沉,汗从额角滑下来。他开始奔跑,这野塘并不大,绕了半圈,还是什么都没有。

忽然,他瞧见不远处有一艘乌篷船。舱里探出半个身子,是个十岁左右的小船娘,藕荷色的旧衫子,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的腕子细白,手上却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大概是长年握篙留下。

“什么人?”声音清凌凌的。

他叫道:“去……对岸柳湾,多少钱?”

小船娘旁边坐着个戴着斗笠的少年,俩人商量了一下,“三百文。”

何怀远从怀里掏出一锭碎银,向船里一抛。少女笑了笑,侧身给他让了个空。他弯腰钻进去,一股桐油味混着荷叶的香气。

船轻轻一晃,离了岸。他这才看见,少年用的不是篙,而是桨。两支老旧的木桨,在他们手里却服服帖帖,入水、拨动、提起,水声均匀而柔和,哗,哗,哗。

“快点。”他坐下去,“我给加钱。”

“急什么。”少女回了一句,毫不在意的样子。她侧身坐着,手垂在船舷外,在满塘的荷叶之间轻轻翻找。

“这儿有个大的。”少年说道。他用船桨轻轻拨开一片歪倒的荷叶,底下果然垂着一蓬莲房,鼓鼓的,绿中透出些暗紫的纹理。

少女探过身去,身子微微一倾,船便跟着晃。她左手攀着船舷,右手伸长了,指尖刚够着那莲梗。掐是掐不断的,得用巧劲一掰,脆生生的便断了。

莲房蜂巢似的孔洞里,隐约透出莲子象牙色的光。她剥出一颗,褪去青皮,再细细撕去那层白衣,圆润的仁儿便露出来,水灵灵的。

“你先吃嘛。”少年笑眯眯地说道。

“哥。”她软糯地叫了一声,伸手越过窄窄的船舷,递到少年身边。他正撑着桨,手腾不出来,就微微低了头。她将莲子轻轻搁在他唇边,给他咬住了。

何怀远原本是闭目养神,此刻却睁开了眼。他的目光先落在少女脸上。她鬓边簪了朵野花,金黄色的,花瓣上带着露水。他恍惚了一下。

这荷塘,这乌篷船,这咿呀的桨声,忽然都褪了颜色。他看见另一只乌篷船,要小些,篷也新些。船里坐着个穿短衫的姑娘,辫子又粗又黑,随意散在脑后。

凤君的手很快,采莲子的时候比这姑娘利落得多。阳光透过荷叶的缝隙洒下来,她忽然转过脸对他笑,薄薄的花瓣蹭在她脸上。

“师兄,给你吃。”她倔强地将手伸过来,手心里是剥干净的莲子。

眼前出现了一只手,“大叔,你尝尝。”

他从恍惚中骤然醒过来,低头只是苦笑。他拈一颗莲子放进嘴里,清甜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苦涩,一颗,又一颗。

满塘擎着的荷叶忽然开始抖动起来。少女冲他笑了,脸上有种狡黠的得意,他心中一震,只觉得嘴中的莲子变了味道。舌根泛起了一种奇异的麻木,还有一丝甜腻,不是莲子的甜。而是……

浑身的力气正顺着指尖、脚底,一丝丝地漏走,像沙漏里无声流泻的细沙。他试图抬一抬手,抓住船舷,手指却只是无力地搭着,仿佛那不是自己的肢体。

船停了,少年将桨扔在身侧,弯腰拿起一捆绳子。

何怀远被捆住了。透过缝隙,他的视野里只瞧见一朵开败的荷花,花瓣边缘已经焦卷了,垂着头,雨水正顺着瓣尖往下滴,一滴,又一滴。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少年吹响了哨子,声音尖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