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就市,现在就是这个价。”
买米的人磨蹭着问道:“五百五十文一斗行不行?家里有老人孩子,昨天我本来就要来……”
伙计板着脸,“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外面又有不少人要往里进,在狭窄的门口推挤着,寸步难行。芷兰本来就瘦弱,险些被推倒在地。林凤君左手拉着她,右手拉着娇鸾,从人堆里左冲右突,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
“三个人。”她将米袋递过去。
“只有一斗了。”伙计将木牌翻过去,上面写着“今日售罄。”
“这是什么道理?”娇鸾叫道。
“你要不要,不要下一个。”
她们奔走了好几家铺子,只买到了五斗米,已经是筋疲力竭,只能站在路边歇脚。娇鸾有点害怕,手一直在抖,“凤君,照这样下去,我怕有钱也买不到。”
林凤君本想说一句“老天爷饿不死瞎眼的家雀”,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她握着拳头,“会有办法的。”
济州府衙的花厅内,几个粮商都垂着头坐着,一声不吭。
陈秉正坐在主座上,翻开一本簿子,摊开给众人看:“今日米价,六百文一斗。十日内已经连涨了五成。是你们事先商量好的行情价吗?”
粮商们偷眼望着钱老爷,他陪笑道:“实不相瞒,济州本土稻米本就不多,还要等外地的调货,这都是去年的陈米,仓储不足。”
陈秉正道:“去年明明是丰年。”
“大老爷明鉴,去年收成虽多,还是要交皇粮国税,又要缴纳储备的军粮,留在济州的本就没有多少。”钱老爷摇头道,“多年从商,没有一年像今年这样难。清河帮已经提了条件,过往粮船,要额外加三成的保运费用。我们卖的越多,赔的越多,也有难处,请老爷体谅。”
陈秉正默不作声地翻着帐,“现下你们仓库里有多少存货?给我报个数。钱老爷,我知道你在迎春街附近有粮仓。”
“小人不敢欺瞒,已经盘点过,家中六个粮仓,共计只有一万石大米。”
“当真?”
“句句属实。”
几个粮商纷纷自报家底,“我家存粮有限,只有五千石。”
“我有七千石。”
陈秉正将数字一一记下,“济州城内存货约三万石,远远不够。钱老爷,你是商会会长,见多识广,市民若抢购粮食,引发混乱,你知道后果。”
“大老爷,不是小人蓄意涨价惜售,今年雨水少,稻米收成不好,济州的饥荒怕是秋后就到。若一早就把粮食卖光了,日后如何应对,请大人三思。”
粮商们纷纷附和:“说的是,不如官府择机开太平仓,出仓米救济,才是万全之策。”
陈秉正摇头道:“还不到开仓的时候。米价涨,那就是万事万物都要涨。百姓可以不穿新衣,但决不能一日不吃饭。今日我将这话说在前头,济州拢共十一家米行,必须共同进退,谁也不许再涨价,若一意孤行,不要怪我办事难看。”
他将一张地势图摊开,粮商们凑过来看,陈秉正取出一枚针,扎在粮店的位置,“今日起,持济州户籍者,方可买粮,会有衙役在门口守着,违者立时拘捕。”
第115章
一个膀大腰圆的年轻男人弓着腰,肩上用一根扁担挑着两个箩筐,在小路上晃晃悠悠地走着。他抬眼望一望西边,日头坠下去了,热气却从地面蒸腾上来,和正午一样毒。扁担吱呀吱呀地叫,箩筐上用西瓜叶遮盖得很严实,底下漏出几滴血水,滴在土路上,转眼就渗入地里,再也寻不见了。
这人正是王有信。他在码头旁边的小树林里停下了,向里面张望。
“是好货吗?”一个中年男子凑到他身边,两个人默契地对视。男人揭开箩筐看了一眼,“这回肥肉多了些。”
“新宰的,胜在新鲜。”王有信陪笑,“包客官满意。”
中年男人再没说什么,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塞给王有信,将他打发走了。
男人将箩筐拎到一棵树后面,那里停了一辆板车,上头堆了两只青灰色的瓷坛子。他在车辕坐下,擦一擦汗,深深地吸了一口旱烟,吐出白色的烟圈。
吞云吐雾之际,冷不丁从树林深处传来一声咳嗽,他立时警觉起来,“谁?”
他手里扣着一枚石子,向那边摸过去。忽然树叶刷刷乱响,一个穿灰色布衣的少年站了起来,头上还顶了几根草叶。
男人堵在他跟前,“干什么的?”
少年眼睛咕噜噜乱转,并不说话。旁边又站起来一个人,个子与那少年差相仿佛,只是穿着素白绸衫。看打扮像是富家少爷和小厮。
少爷一脸茫然。男人看见他二人的模样,心中雪亮,虽说这事并不罕见,可让他撞见了,不由得叫了声晦气,啐了一口,转身要走。
灰衣少年表情羞愤,一溜烟地跑到一边。绸衫少年却扯住男人,从怀中掏出钱来,“你千万别说出去,求你了。”
男人看见银子,双眼发亮:“知道了,天王老子也撬不开我的嘴。”
绸衫少年千恩万谢,又让他赌咒发誓,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两个少年一前一后奔向大路,终于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停下来,面面相觑。
陈秉文脸都红了:“今日真是德行丧尽。宁七,你好大的狗胆,真不要脸。”
“少爷,我可一句话也没说。谁叫你身娇肉贵,连旱烟的味道也忍不得。带着你真是拖累。”
“叫师兄。”
宁七叉着腰,“师兄,你是富家子,什么没见过。我才是舍了脸皮。我虽穷,也不至于……”
“行了。蚊子可真多。”陈秉文翻了个白眼,一直挠胳膊。
“这人有点功夫但不多,一身油烟味,胳膊粗,脖子粗,大概是个厨子。”宁七望着远处的运河河面,“今晚船上会有酒局,两坛酒,中等席面。”
“蒙汗药下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