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如今走到这步田地都是我这个当额娘的错,所以不能不管她。要不帮就帮她以势压人压制住德成,要不然就用私房补贴她这几年亏掉的嫁妆。”
佟佳氏到底刚中风,含含混混说了这么久的话精神越发萎靡下来。弓着背越发显出老态来,就这么粗粗喘着气儿缓了许久,才哑着嗓子把最后一句话说完。
“再不然就帮她撑腰和离,让她带着嫁妆回来,她还愿意住在正院的后罩房里,当一辈子福姑小姐。要是我不帮她想办法,那她日后要是过得不好,就都是因为听了我之前跟她说的那番话。”
这句话说完,沈婉晴清晰可见佟佳氏眼底的光都暗淡了,怪不得会被福璇气得中风,这女人的脑回路实在跟正常人压根就不一样。
佟佳氏偏心她这么多年,她也给佟佳氏当了那么多年好女儿。可事到临头真到了裉节上,福璇心里就是这么想佟佳氏的,怎么会不令人心寒,别说只是气得小中风,佟佳氏没被气死真的都很不错了。
这种人讲道理没有用,因为她心里有她的一番道理。在她的那一番道理之下,她的逻辑是自洽的,外人反驳她忤逆她不顺着她的所有做法才都是错的。
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了,太医也到了。舒穆禄氏冲沈婉晴和毓朗点点头,示意佟佳氏跟前有她看着,让他们先出去。
沈婉晴和毓朗走前面,很快赫奕就也跟着出来。三人站在正院外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这种情况不用沈婉晴出头,有毓朗率先开口。
“二叔,你看小姑姑那边是你去一趟还是我去,今天这事说什么都要跟她讲清楚。”
“昨天刚给毅安办完周岁宴,没必要就闹这么不高兴的事。正好让老太太这边也缓一缓,太医过来针灸也要时间,等个三五天老太太平稳一点儿了,再去处理她的事。”
“今天先让她跟德成搬出去,董鄂家不是在京城有宅子?既然有住的地方就别一直待在娘家了。”
赫奕当然知道毓朗是在给自己最后一个机会,现在家里爵位最高身份最贵重的是毓朗,他要是想一劳永逸,大可以想法子彻底把德成摁下去,还来什么京城?连荆州都能让他待不痛快。
可真要是那样的话福璇的日子也就彻底不好过了,也别说什么和离休书的事,芳仪眼下正在谈婚论嫁,这可是一点岔子都不能有的。
等芳仪的亲事定了还有惠中,之后还有二丫头、三丫头,闹大了让人人都知道赫舍里家有一个跋扈到把外室打得流产的姑奶奶,对家里这些小辈儿百害而无一利。别人不说,自家那个二太太第一个不会答应。
自己种的苦果要自己吃,怎么劝怎么处理毓朗把这个事交给赫奕,你是亲哥你去处理,处理好了福璇还有一条活路,处理不好?旁人更没办法,毕竟毓朗记得自己跟着福璇的情分,难道赫奕这个亲哥不该更记得?
“这个二叔说了算,既然二叔愿意操心这件事,侄儿就暂时不过问了。”
“回去吧,这事有了个结果我会派人去找你。”
赫奕终于不往后缩了,沈婉晴自然乐得轻松。
就说人不能老宅在自家这一亩三分地里,有多少心思心眼都没地儿使,眼界心境自然越来越小。现在出去了见识过了,终于也知道有些事就是该他担起来,不可以往外推了。
“二叔这人大本事没有,料理一个德成还能得心应手,这事应该不用我们操心。”
往回走的路上毓朗牵着沈婉晴的手不放,沈婉晴想快点儿走他又不让,反正就是非要把沈婉晴箍在自己身边,慢慢、慢慢地走在廊下,磨人得很。
“哎呀,我知道我今儿说话太不委婉了,我也没想到怎么就秃噜出来了。”
“大奶奶还知道自己说话不委婉啊,我以为大奶奶您压根没觉得呢。”
毓朗不是怪沈婉晴把话说得太明,毕竟她不说清楚了这个家里就有人一直糊涂着。
只是她好歹跟自己打个招呼,她那话一出毓朗站在她身后吓得差点儿被呛着。
这也就是两人如今在府里能一手遮天了,要不然这话传出去多不好听。人老太太还没怎么着,两人就已经把她的后事都给想完了,好像多盼着她死一样。
“你别阴阳怪气啊,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都在参领衙门待了一年了,你以为太子爷还能让你真的这么长长久久守着旗务待下去?”
这种时候谁要是让毓朗守孝,沈婉晴真的会把那人的脑浆子都打出来。毓朗现在稍微出点问题索额图就能顺势占了上风,好不容易改变的格局万一又恢复原样,太子被废到时候自己和毓朗还是要死。
“管不管旗务不好说,我只知道过不了两天这满京城就该传遍咱们家这点儿破事了。”
“传就传吧,上个月俩奉恩将军为了个戏子打得头破血流,人家还是宗亲呢不也照样要做老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谈,我们这才不算什么。”
毓朗没说错,第二天这事急毫不意外地被传开了。还有官员把这事在等待上朝的间隙里提及,实打实当成了个热闹在说。
不过外面那些人再怎么说,也不会到毓朗跟前来贴脸开大。本想着过几天这事赫奕处理好了也就完了,谁知还有个人比赫奕还操心毓朗的事。没等佟佳氏扎完五天为一轮的针灸,太子就已经把毓朗给宣召进宫。
“家里出这么大的事,怎么不知道往孤跟前来说说。”
“主子爷日理万机,如今太子跟在万岁爷身边,与内阁大学士和南书房的翰林学士们共同决议朝廷大事,连宫外老百姓都人人知晓,奴才哪好意思拿这点小事来占了主子的精力和时间。”
“装,再跟我装。”
这话说得很好听,胤礽却听得眉头紧紧皱起,看不出半点儿被毓朗的马屁拍得舒服了高兴的样子。
“送你出去是为了你日后的前程着想,可要是因此就疏远了孤和毓庆宫,那就成了本末倒置。这个话是什么意思你听得明白吗?”
“爷,奴才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明白。”
“世人常说女子善妒,奴才却觉得不尽然。应该是人都善妒,不光为了男女也为友人、同僚甚至主仆。”
“奴才当然盼着奴才能一直都是太子爷最信任最宠信的臣下,但奴才更应该恪守本分,本分在就不会失了本心,如此才是长久之道。”
当初索额图那么针对自己,难道就仅仅因为自己威胁到了他索中堂的位置吗?真要只是因为权势和官职他大可不必那么早就图穷匕见,毕竟时至今日,在世人眼里他索额图和毓朗也还差得远。
索额图当时非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自己,说到底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威胁到了他在太子跟前的地位,这就是妥妥的嫉妒。
自己出了毓庆宫之后,乾清宫那边又给太子补了一个一等侍卫过来。瓜尔佳桦善,跟太子妃石氏能攀得上亲戚关系,不过只单单看石家至今都习惯称呼自己姓石,桦善一脉却一直都以瓜尔佳为姓,就知道两家的关系着实有些远。
除了桦善还有之前的富察德音,再加上以鄂缮为首的一批侍卫,不过短短一年时间,毓朗在太子和毓庆宫里的痕迹就越来越浅了。
这是毓朗早就料想到了的事情,偏偏太子还不高兴了。他手指点在茶几上颇有几分急促,没等毓朗说话就先开口道:“不过就一个姑父,要不孤让凌普去想法子,把他弄回京城来得了。一点儿小事,用不着你来费心。”
毓朗怎么都没想到太子真的想替自己把这个麻烦给解决了,当即便跪倒在地磕头谢恩。但谢完了还是摇摇头,拒了太子的一片好意。
“爷,有些人骨头轻,好处给了一次还会有十次百次,奴才给不了他们那不多,还是要从第一次就断了他们的念头才好。”
“骨头轻……”
这话说得不错,这段时间朝廷内外开始传说万岁爷要给大阿哥和其他皇子分封爵位,流言一起胤禔整个人就成了斗鸡一般,连明珠都拉不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