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沈大奶奶变成小五儿的沈婉晴对此只装作没听见,老头儿精明死了,沈婉晴多少有点儿怕他。
自己这个孙猴子不敢在他跟前蹦跶,即便已经来了此方世界好几年,她还是怕被这沈铁山看出什么端倪来。
毕竟前两年徐氏还跟自己说过,沈铁山在喝醉酒之后跟沈宏世感慨,家里自从把小五儿嫁出去之后,就一日比一日更好了。
小五儿也是,成亲之前在家闷不做声不显山不露水,谁能想到嫁人以后处事手腕这般雷厉风行有气魄,真是判若两人。
话不过酒后醉话,但听在沈婉晴心里却是心惊肉跳。这会儿见毓朗故意抬起头往自己这一桌看,干脆把坐在自己身边的毅安抱下来放到地上,哄着他去找阿玛。
“去,跟阿玛过去吃饭行不行?”
“嗯。”
毅安能听懂一些话了,好比现在他就知道自己亲娘没工夫搭理自己,得抱住阿玛的大腿才能吃饱饭。
肉嘟嘟的小手朝毓朗的方向伸着,从袖口还露出一截藕段似的手臂,短短白白看着都好似带着一股奶香味道。
小短腿来回倒腾走得不算多稳,走到毓朗跟前正好一趔趄,被他阿玛给接住抱起来,那一桌子舅舅外公太外公的注意力都被个小崽崽给吸引走,沈婉晴才松了一口气。
早饭吃到一半阳光彻底照进屋子里来,沈婉晴在跟嫂子秦氏和堂嫂周氏商量中秋节哪天回来,隔壁毓朗在跟沈文渊聊兵马司和粮食沿漕运进京的事。
沈婉晴的亲哥终于考上进士入了翰林院,他上值点卯的时辰早,急匆匆吃过早饭又跟毓朗拱手致意,便先行出门上班去。
屋里热热闹闹的,屋外是不是有仆妇丫鬟走过的细碎脚步和低声说话的动静。实在是很平常的一个早晨,却让毓朗觉得这段时间在家里憋出来的,那种说不上哪儿不痛快的不痛快散了大半。
沈家跟赫舍里家不一样,这是毓朗第一次跟沈婉晴回来之后就发现的事情。
人人都道赫舍里一族是勋旧世家又是元后母族,是正儿八经的家大业大。但其实不管是东西二院还是正院,早上起来都是规规矩矩一点儿大家族的热乎劲儿都没有。
沈婉晴曾经以为自己的性格够独的了,下了班就乐意一个人找个好吃的饭馆安心踏实吃个饭,然后要么回家刷剧要么找朋友出去小酌一杯,再不然就去健身房闷头跑上一个小时。
总之沈婉晴一直觉得自己可以一个人很好的生活下去,并不需要从别人身上汲取能量与情感。
但到了赫舍里家之后才发现,原来真正的大户人家人情淡薄是这个样子的。
不管是自己刚进门时跟西院相争,还是后来定下福璇的亲事,亦或是钮祜禄氏蠢钝如猪,毫无杀伤力的一跳一跳再又迅速缩回去,又或者是珍璇过于世故的崇拜强者鄙夷弱者,都给沈婉晴一种‘他们的情绪很淡漠’的感觉。
他们有好事的时候也开心快活,倒霉的时候也难过也痛苦,福璇找不到好人家的时候佟佳氏着急,赫奕不得不出京上任的时候母子俩也抱头痛哭舍不得。
但这些情绪好似都点到为止,他们从来没有那种我要为了某件事而把一切都豁出去的想法。
那个家里唯一让沈婉晴觉得这是个狠人真牛逼的,其实是舒穆禄氏。
当年她咬牙打了孩子只为了留在京城,从那之后她就说到做到只管着西院里的事,一门心思扑在图南和惠中两个儿子身上。
在任上的赫奕想要给图南在福州定一门亲事,舒穆禄氏说什么都不愿意。你去任上还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回京,现在又把儿子搭进去娶个西南沿海,离京城都城十万八千里的媳妇,想都别想。
不管舒穆禄氏这个思维是不是局限了,瞧不上对方不是旗人世家是不是错了,但至少她打定了主意的事就真的寸步不让。
跟赫奕隔着千里写书信对骂了大半年,赫奕越骂越没有底气,舒穆禄氏越骂越得心应手,最后才不得不妥协让舒穆禄氏在京城给图南定了亲事。
这样的人家不是说好与不好,只是很容易让人没有归属感。要是一直活在其中就算了,反正好不好的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
偏偏毓朗又有了沈婉晴,还见过了沈家的日子是怎么过的,这么一来就更加衬得赫舍里家特别冷冰冰的,令人亲近不起来。
毓朗不喜欢他们,沈婉晴自然看得出来。但不喜欢是一回事,他们是毓朗的血脉至亲又是另外一回事。
况且即便在后世,所谓的断亲多数时候也都只是气急了之后的气话,真的能断得一干二净的又有几个,就更不要说眼下这个以孝为重的天下了。
所以沈婉晴能做的,就只能带他出来散散心。要不然整天对着那一家子人,的确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不过事情摆在这儿是你的就是你的,想躲也躲不过去
这边刚吃过早饭,毓朗把毅安抱着说要带他去沈文渊的练武场看舅舅练枪,赫舍里家门房上的柱子就找上门来,说是老太太病了让他们赶紧回去。
第110章
老太太病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说她这一走整个家就彻底落到沈婉晴手里的事,就光是丁忧这一件事便足够人愁的。
毓朗身为参领,正黄旗的旗务和人脉关系可以说刚刚走上正轨,他是需要往后退几步,但绝对不是这么个退法。
毓朗阿玛和祖父都死了,他身为继承了佐领一职的大房长孙,要是老太太真的死了他可是要作为承重孙守孝三年的。
这个孝期准确来说是二十七个月,现在是康熙三十四年,三年以后就到了三十七年了。
噶尔丹提前打下来,造成的一系列后续连锁反应还在慢慢往前推,以后的局面会像哪个方向走谁都说不清。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万岁爷开始给皇阿哥们选址,打算封赏爵位让他们都出宫建府了。
毕竟今年连七阿哥胤祐都娶了福晋,乾东五所就那么点儿大的地方,从老大到老七已经有五个皇子都成了家,明年胤禩也要娶郭络罗氏进门,再不想法子把这些儿子们分开住,多少有点儿不像话了。
树大分枝儿大分家,把皇子们分出皇宫不可能就这么光着出去,噶尔丹打下来这些儿子都是跟着出征了的,皇子跟臣子不一样,他们去了就是功绩。
去年封赏大典把有功的臣子将领都封了一遍,这些个皇子们却是一直被压着没动。
人人都看得明白皇上这是在等,也是在考察。等宫外选址把皇子们的府邸建好,考察这些已经娶妻成家的儿子们听不听话能不能用,能用的话该怎么用。
这种要紧的时候,毓朗和沈婉晴可以离毓庆宫远一点,但是绝对不能回家守孝三年不出门。要不然等到太子真要用毓朗的时候毓朗身上带着孝,那前面这几年的所有铺垫积累就全打水漂了。
丁忧夺情那是重臣近臣万岁爷离不开的臣子才有的待遇,毓朗肯定是捞不着的,所以这个时候老太太最好是别死,死了才是真麻烦。
马车上,除了脸色不怎么好看的毓朗和心绪复杂的沈婉晴没有别人,奶娘和丫鬟都跟着毅安在后面的马车上,就是怕孩子什么都不懂傻乐傻乐的,再惹着毓朗不高兴。
“肯定没事,昨儿毅安被嬷嬷抱去正院,老太太还把他接过去,由着那小子站在她腿上的蹦。吓得奶娘一个劲地想把孩子接过来,老太太还不让呢。”
会爬会走的小孩儿看着这么小小一团软软糯糯,其实使起劲儿来一点轻重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