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毓朗带的这一批步兵和火器营的人在仗打起来之后压力最大,不光要抗住噶尔丹部试图突破的骑兵步甲,还得防住已经崩溃逃散的散兵游勇,以防他们不要命胡乱冲击真给撕出一条口子来。
“今天要不是在石将军跟前我不好驳你的命令,说什么都不该让你一个人去,至少也应该带上苏合和玛尔泰。你身边要是有他俩护着,这伤也不用受。”
毓朗跟随太子深得太子宠信,这事有好有坏。好自不必多说,坏就是他离火器营和自己佐领下的八旗兵太远了,真打起仗来身边亲随太少,出了事连个肯给他挡刀子的人都没有。
“说得好像他俩身上没挂彩一样,上了战场刀剑无眼,我乃参领本就应该率先士卒才有底气号令底下的人跟我一起拼杀,我再多带几个亲随最好再养几个死士?那我还出京来干什么,倒不如留在京城你我都安心。”
断后收口子不是美差,真正能立功露脸的还是率先冲杀噶尔丹侧翼的骑兵和先登军。断后这种事也是典型的做好了是你应当应分的,做不好漏了口子放走了噶尔丹,事后算账挨罚就得排在头一个。
石文炳明知道这个差事不好干,为什么还非要点名给了毓朗,还不就是因为毓朗是太子爷明晃晃塞进火器营的参领,不把这块硬骨头咬下来毓朗在军中腰杆子永远直不起来。
“带上你,带上苏合和玛尔泰,我要不要再把我佐领下所有人都带上,出了事你们一个接一个的替我挡刀,什么时候我佐领下的骑兵步甲都死光了,才轮到我直面杀敌。
况且这次回京以后,太子不会让我一直留在火器营,要么回毓庆宫当差要么另有安排。你们不一样,你们往后还得在火器营待下去,跟着我断后还是先登冲阵,你说该怎么选。”
“得得得,你是参领什么都由你说了算,我不过白抱怨几句何苦惹来你这么多后话。”
阿克墩当然明白毓朗的意思,这次击杀噶尔丹虽然最后还是让他带着数十骑兵突出重围往漠西深处逃去,但冲阵先登之功他和苏合、玛尔泰还是立下了的,回京以后论功行赏自是落不下他们。
他们只有在火器营能稳扎稳打往上走,往后太子要用的时候才能派上用场。所以毓朗把露脸的机会让给他们,于情于理这都是最好的选择,但阿克墩心里就是觉得不得劲儿。
“你是我们的佐领,咱们这一佐领这些年过得够坎坷的,好不容易等到你成家有了大奶奶理事,咱们才过了几年安生日子。”
“这次随圣驾出征,咱们族里的人都放心得很,还不是知道甭管咱们这一趟出来回不回得去,家里老小都还有人兜底有人管着。”
“出门前你嫂子都跟我说千万保住了你这条命,要不然咱们赫舍里家这一支的佐领往后落在谁头上就没准儿了。才过了多久的好日子啊,我们可都还舍不得。”
“那就更不用怕了,没了我不还有你们大奶奶。她那人厉害得很,没了我照样能扛得住一片天。”
“胡说,有你在大奶奶才用心操持佐领下的这些杂事,没有你在她何苦跟族里那些难缠的打交道,谁生来就喜欢自讨苦吃不成。
快些快些,我看看你脚底磨出来的泡,得趁现在赶紧挑了,要不然等明天你肩膀没事脚就该走不了路了。”
阿克墩说着话继续催促毓朗把鞋靴脱了,一路奔袭好几天没正经休息,刚到地方又狠狠打了一仗,脚下磨出来的泡从疼到不疼毓朗确实是没感觉了。
“那你找伙夫弄桶热水来,好几天没脱鞋我怕熏着人。”
“你就瞎讲究吧。还催我去休息,摊上你这么个大爷我哪辈子才能休息。”
阿克墩嘴上嘀咕着抱怨,身体还是很老实地起身出去弄了一桶热水来,让毓朗这个少爷秧子龇牙咧嘴洗了脚擦干净了,才给他把脚底板连成片的水泡给一个个的挑了。
“哎呀哎呀,你轻点儿啊,刀砍我都没这么疼!别挤了行不行,不是把泡挑破就行了吗。”
“不把泡里的浓水挤干净,毓大人是等着发烂吧。”
水泡挑破挤干净,把戴佳氏准备的金疮药撒上去,不用再包扎就这么光着脚晾着,等一两个时辰干了就能穿袜穿鞋,没两天就能结痂好了。
在外打仗没法讲究,毓朗要不是受伤了这会儿恐怕连单独的帐篷都分不着。帐篷里位置也不大,阿克墩和毓朗在里面说话,站在外面的石文炳和身边的军师都能听得清楚。
没打扰帐篷里的人,石文炳没进去又带着军师和亲随往远处无人的地方走了。
“这次回京,索额图怕是更加压不住毓大人了。”
“要的就是他压不住,他也算争气,之前本帅最怕让他带人去断后他不愿意,要真是那样……”
石文炳不喜欢索额图也不曾跟他结怨,因为在他眼里索额图就是个炸药桶,有用的时候能炸死明珠,拖后腿的时候也很容易炸死太子。
自家跟沈家、沈氏和毓朗的赫舍里家都有交情,在他看来往后最好的局面是毓朗渐渐取代索额图在赫舍里这一脉的地位。
太子是需要石家这个臂膀,但光有一个石家不够,赫舍里家最好是不要倒台,即便有朝一日继位登基,同为外戚的石家和赫舍里家之间需要互相制衡甚至走到对立面,也远比只有一家独大来得安稳得多。
“就是还太年轻了,才哪到哪儿就这样了,那要是像咱们驻守在福州的时候可有得苦头吃了。”
“你别笑话他,当年我招你给我当师爷,是谁在军营里住了两天就要收拾包袱回家的?”
毓朗喊疼喊得是有点儿唬人了,本来石文炳是想要进去跟他说说话,听见这动静也就没进去。
“年轻好啊,年轻就代表还有许多年可以用,比咱们这些都要成老头儿的要强多了。太子跟前得有这么一个人,有他和沈氏在太子妃的日子也能更好过些。”
夜晚的营地里还算安静,帐篷里阿克墩给毓朗把脚底的水泡弄好,就回自己的帐篷休息去了。
阿克墩一走,毓朗哎哟一声躺到在简易铺就的地铺上动都不想动,没多会儿也睡着了。
石文炳带着军师更是回了统帅大帐,商量天亮之后如何追击之事,全然不知道远在京城的太子胤礽,被他们左左右右念叨得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主子,时辰不早该歇息了。”
“今儿的奏折还没看完,等会儿再说吧。”
太子监国,朝廷内外大事小情都要往胤礽这里送,尤其户部负责出征大军的粮草调拨,就更得时时刻刻的盯着。
前线怎么打仗胤礽管不了也管不着,他能做的就是保证这条补给线一丁点问题都不能出。
这种事做好了是本分做不好就全是他这个太子无能,更何况本来以为这次索额图去不了,这才想方设法把毓朗那臭小子塞到火器营里去了。
谁知皇阿玛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把明珠给自己扔在京城天天找自己的不痛快,反而他领着索额图和毓朗出京了。
“太子爷,毓大人临出京之前给奴才留了一句话,说让奴才觉得到了该说的时候说给太子爷您听。奴才觉着这会儿该说这话了,您要不听听看。”
“他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跟孤说,还要你来传话?”
胤礽一听这话啪一下把头抬起来,皱着眉死死盯着何玉柱,眉宇间除了意外和不满还夹杂了一丝丝委屈。什么大不了的话出征之前不能跟自己直说,还要何玉柱这个奴才来传达,难道孤还能吃了他。
“毓大人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话对也不对。出了意外情况将领该随机应变这没错,但大多数时候没到那份上,就还是该君说什么就是什么。”
“太子爷您监国又何尝不是‘将在外’,朝廷的事,万岁爷在何处何处就是内,您即便守在京城京城也是外,万岁爷要您监国您便监国,旁的朝廷大事拿不定主意的不如多放手,交由万岁爷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