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是全凭着一股气从西院出来,现在那股气慢慢散了才越发担心往后的日子,只有她自己带着两个儿子在京城得有多难过。
五天之后赫奕就要出京赴任,他这个二老爷再不厚道,西院有他没他的区别还是大了去了。
现在把这一万两银子补上,至少近一年家里上下的奴才能面子上对西院客气些,再往后广源行和西院的事就该渐渐淡了,没有谁会一直记着一件事,日子总是要往前过的。
银子沈婉晴收下了,舒穆禄氏没坐多久就起身回西院。这次回去二太太走得比平时慢一点,她仔细观察了路上每一个朝她行礼的奴才仆妇,直至回到西院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五天时间转瞬即逝,出发那一日佟佳氏没去送,赫奕来正院给佟佳氏磕头,一贯带着张儒雅面具的二老爷,此刻难得露出几分迷茫和不舍。
“额娘,外任三年就能回来述职一次,您等着我回来。”
佟佳氏老了,以前天天来请安不觉得。现在要出远门了,看着眼前的额娘赫奕心里想的却是以前阿玛还在的时候,那个衣着华贵端庄典雅的尚书夫人。
这么多年了,即便日日见到的都是眼前这个老太太,可他心里却一直都觉得佟佳氏还是那个贵妇人,如今要远行才恍然发现他额娘老了。
“家里的事有朗哥儿和他媳妇儿不必你操心,西院的事我这个老婆子替你看着,你媳妇儿别的再不好,对你对两个孩子从没有过外心。你如今出去了谁也管不着你,你就得自己把自己的心给守住了啊。”
“这些年苦了你了,我知道你的心思,要不是你阿玛和大哥走得早,你早该奔着自己想要的去了,是额娘耽误了你的前程。”
后面的事两个房头之间闹得再不体面但佟佳氏心里还是记得自己二儿子的好。当初要不是自己张口,不管赫奕想不想愿意不愿意他都回不来也不会回来。现在想来,一切的源头还是自己这个老婆子太贪心了。
“额娘,不说这个不说这个,我们母子之间不说这个。”赫奕跪在佟佳氏跟前落下泪来,还想说什么可除了哽咽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外边传来的脚步声在催促赫奕得走了,京城立冬之后就很冷了,不是沈婉晴熟悉的那种湿冷阴冷,而是纯粹让你不想出门不能干活,恨不得天天抱着汤婆子待在屋子里的那种冷,原来这就是猫冬的感觉。
从京城到福州一路几千里,这个时候出发得先从出城至通州,上船走运河一路到杭州,到了杭州转陆路走官道一直到蒲城。
这中间有官道走官道有船坐船,到底怎么走得看天气情况。等到了蒲城再上船往福州赶,这一路才算得上是顺流而下。
即便越往南走天气就没京城这么冷了,按着护送赫奕去福州的镖师所说,最好的情况也得腊月才能到福州。要是路上遇上风雪或是什么别的意外情况,就很有可能要在路上过年了。
出发是耽误不得的,佟佳氏再舍不得也摆摆手让儿子走了。这幅场景看得一屋子女人都跟着哭,沈婉晴实在哭不出来,就只能拿着帕子使劲儿把眼角揉得通红。
毓朗不当值,他这个大侄儿得带着图南一起把赫奕送到通州码头去。他本来早就在门房上等着了,左等右等等不来人只得又来正院催。
一进门就看见自家大奶奶在狠狠揉搓眼睛,当即就又转身出去了。他怕他出去慢了没忍住再笑出来,那回头老太太能揍死自己。
第70章
沈婉晴写过一封要派人去迎石家人的信,之后回娘家又专门去了一趟沈宏世的书房。亲口问过沈宏世,确定他已经派了两路人马出京去迎石文炳这才放心。
沈宏世是个能干活会当官的料子,这件事要是放在他还在福州的时候压根用不着沈婉晴来提醒他。
不过是这几年在京城待太久,身为户部福建清吏司的郎中,被人捧的时候多他捧人的时候少,实打实的品级不高实权极大。
为了在这种情况下不犯错不得意忘形,沈宏世为人处世自然更加谨慎小心,很多事能不做就不做,总之主旨是先别犯错再图建功。
这本不错,但这个态度不该用在石文炳身上。石家是沈家和徐家的靠山,说得难听些沈家的生态位就是石文炳的属臣奴才,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奴才在主子跟前讲究体面矜持了。
沈宏世拿到女儿给自己写的信,第一反应是要是按照沈婉晴说的办,会不会显得太谄媚。
信里的内容沈婉晴没有瞒着徐氏,徐氏见丈夫犹豫便帮女儿说话,毕竟女婿在太子爷跟前当差,太子爷给的差事女婿和女儿肯定是想要做到最好的。
徐氏的本意是帮女儿说话,沈宏世听了这话沉默了良久。徐氏以为他是因为女儿在信里写的做法不高兴,谁知等沈大人回过神来,连夜就找了信得过的管家家丁和仆从来,分成两路出京去迎石文炳一家。
毓朗是太子的奴才,自己又何尝不是攀附上福州将军石文炳才真正发迹。
飘了飘了到底还是飘了,天天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得意忘形不知天高地厚,到头来骨子里还是没守住。主子永远不会因为奴才过于谄媚生气,便是嘴上说生气心里也肯定没生气。
“爹,找我来是不是有什么消息啊。”
“你哥传信回来,说是再有两三天石家就该到京城了。”
“终于到了,我的活菩萨啊,这一家子在不到京城我这日子都要没法过了。”
“再坚持几天,石家老宅那边你这几天多盯一盯,石管家要是有什么事让你去办,你手头没人尽管来家里要,这一家子上下没有不能用的人。”
“您放心吧,这事办好了对咱们家最好,真要用人的时候我才不会客气。”
沈家的孩子不论男女都要读书,女子读书也不拘泥于女则女戒那些活该拿去垫桌角当劈柴烧的东西,自然也就没有女子不能进书房这种奇奇怪怪的规矩。
沈宏世的书房确实不能随便进,但那是对于家里小辈儿来说都一样的规矩。理由很简单,沈宏世是当官的,不管是以前在福州还是现在回京城,他书房里一堆跟公务有关的东西和资料。
官场如战场,小孩子不懂事偏偏记性还不坏,别说调皮的动手动脚弄坏了什么不好收场,便是无意间听了什么再稀里糊涂漏出去几句话,说不定就能闯大祸。
所以书房对于沈家小孩儿来说就是禁地,谁都不能到这里面来撒欢,岁数大了懂事了就能来了。不过来之前也要先让书房伺候的书童通报一声,书房里没别人沈宏世没在忙才能过来。
“这主意是你出的。”沈宏世把泡好的工夫茶拿了一杯放到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儿面前,“这次的事多亏你想得周到,要不然这路上还指不定出什么岔子。”
“我也没想到石将军把全家老小都带回来了,这一路走得可真不容易。其实要我说大冬天的赶路还是轻车简行的好,石将军把自己这一家先带回来就行了,其他人等明年开春了再出发也不迟啊。”
“石家家大业大,往后圣旨真的下来可就了不得了,他们家就是下一个赫舍里家。”
赫舍里家全族一大半在京城,还有一小部分在盛京,再加上索尼当年还在世,不怕族人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让元后在宫里为难。
石家不一样啊,福州隔得太远了。与其说是石家人都想跟着石文炳回京,倒不如说是石文炳得先把近支的石家人都牢牢看管起来,等确定他们不会因为出了个太子妃闯祸再慢慢把人放出去。
石文炳一家要说显赫是真的显赫,石文炳的祖父石廷柱得封世袭的三等伯,去世之后赠少傅兼太子太傅,谥号忠勇。
石廷柱的妻子是二婚,前头还留下过一个女儿,当年豫亲王多铎曾想要收这个女儿入府,石廷柱帮这个继女拒了多铎。
毕竟就当时的石家而言,那女儿进了豫亲王府怕是连个侍妾格格都算不上。石家不靠女儿攀附王府来发达,这事当年闹到皇太极都知道,石廷柱是被皇太极口头夸过的。
不过后来的事情很有趣,多年之后石文炳的父亲石华善娶的就是多铎的女儿,当时多铎的女儿以郡主的身份出嫁,石华善还因此被册封为和硕额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