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完,周嬷嬷的态度当即就软和了一大半,恭维的话说了几句见沈婉晴只微微颔首也不说什么,便老实站到一旁不说话了。
倒是碧云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这个新大奶奶真有意思,不光对着西院硬得硌牙,怎么回了东院还是这幅看似圆滑有事好商量,其实硬得恨不能把人牙崩掉的性子,这可太有意思了。
有意思没意思,沈婉晴拖拖拉拉梳好头换好衣裳还得起身往正院去。早上二老爷赫奕不在,自己还欠了一袋烟没给他点上,这种有关礼数的事,赫舍里家看得特别重,沈婉晴也不打算在这种事上给自己找不痛快。
沈婉晴到正院的时候,人已经来齐了。早上是这样晚上又是这样,沈婉晴来得不算晚,老是这么着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得劲儿。
这就跟后世在公司上班,不管是早会、晚会还是小组会,不管你什么时候到都是最后一个,那种感觉特别差,是一种明知道所有人把你隔离在外,你又毫无办法的无力感。
那是工作,眼下自己是嫁到这个家里来了。二房在这种事情上踩自己一脚那很正常,舒穆禄氏带着孩子来得早,在佟佳氏跟前献殷勤的孝顺儿媳就是她。
可怎么自己正牌的婆婆钮祜禄氏也不来派人来找一找自己,便是不早来,大房这一大家子一起晚点儿到也行啊,这一家子也真是有意思,怪不得被二房挤兑,连抱团都不会。
赫奕如今多在乾清宫当值,妥妥的天子近臣,听说这些个在乾清宫和养心殿当值的二等侍卫,比前朝的大学士见康熙的机会还要多得多。
赫舍里希福这一脉,从希福那一辈儿起就是文人巨多,赫奕如今虽担着二等侍卫的职,整个人看上去更像是个身板挺括的儒生。
这样的人不管私底下到底对大房是个什么态度,明面上都做得十分客气。点烟不过一个过场,有这么个意思就行了。
沈婉晴起身坐下之后他还主动问起毓朗去了哪里,也不等沈婉晴回话,就扭头招呼站在屋里角落的小厮出门去找。成亲第一天新郎官不在家待着像什么话,去哪儿都不应该。
这话是说给沈婉晴听的,毕竟是新妇,年轻的小夫妻自然要往好里撮合,现在毓朗找不见人影儿,就连一直客气着不冷不热的舒穆禄氏,也一个劲儿地跟沈婉晴说话,热络得真跟亲亲热热一家人似的。
只有一个人偏要略带几分轻蔑地笑一声,十分突兀地把这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氛围给戳破。
家里还有个小姑奶奶没嫁人,这事原主还没嫁过来之前就知道了。上午去正院的时候沈婉晴还特地扫了一圈,也没见着佟佳氏跟前有个能跟这小姑奶奶对得上号的人。
这下见着了,听她一笑沈婉晴忍不住心头一跳,直觉告诉自己这位怕不是个好应付的主儿。
第7章
果然,还没等沈婉晴再说点什么,福璇就率先朝沈婉晴发难:“今儿阿朗媳妇送去我那边的布料,倒是些新鲜料子,就是不知这布料是新的,还是旧年间存下的。”
早上的时候这位福姑奶奶没露面,但给她的礼也没落下。两匹广缎两匹波斯织金缎,再有一对珊瑚耳环,一柄玳瑁做骨的扇子。
这礼数要说还没做到位,说出去都昧良心。便是早上那会儿,佟佳氏见着沈家给小女儿准备的礼也是很满意的。这会儿见小女儿突然发难,老太太也愣了。
“什么新的旧的,今年福州和广州的贡品都还没到港,哪里来的新货。今儿难得一家子一起吃饭,不许歪缠你侄儿媳妇。”
丈夫、长子接连去世,大女儿又嫁去了盛京,守在身边的二儿子虽然靠得住,整天能见着人的时候也就早上请安那会儿。
钮祜禄氏和舒穆禄氏倒是天天在家了,但两个儿媳妇这两年越发不对付,便是钮祜禄氏那么个沉默寡言的木头人,都时不时总要想法子戳一戳舒穆禄氏的肺管子。
佟佳氏生怕这两人一个不对付在自己这儿打起来,到时候最后一层遮羞布也扯了,自己偏着谁都是错。
平日里无事她不让两人在自己跟前待着,只要自己没看见就是不知道,只要自己不知道这俩儿媳妇便是打破头,也跟自己没关系。
这么一来,真正陪着佟佳氏最多的就是小女儿福璇,再加上福璇一直没能说定亲事,当额娘的偏疼小女儿些也是有的。
明知道是福璇在没事找茬,她也只是用半真半假嗔怪的语气说了女儿两句,打算把这事给糊弄过去。
沈婉晴见佟佳氏这样,第一反应是去看钮祜禄氏。死了丈夫没了前程依靠是不假,但要是眼看着小姑子往自己新儿媳妇头上拉屎都不管,那这人恐怕是脑子有点问题了。
好在钮祜禄氏冷漠归冷漠,还不是个蠢人。没等沈婉晴说话,更加没顺从佟佳氏把这事给糊弄过去,而是接过福璇的话反问回去。
“什么新的旧的,这新的如何旧的又如何,二妹妹还得把话说清楚,要不然下次朗哥儿媳妇怕是该为难了。这请安送礼还送出不是来了,额娘您说这可怎么是好。”
“大嫂,你也不用为难额娘,额娘是袒护我,我们是亲娘俩这也没什么不对。你要问那我就说,新的便罢了,新人进门新气象,本就是这个道理。
要是是旧的,我就要问上一句阿朗媳妇,这个家里谁是旧人,怎么家里人人都得了东西,只有送到我那儿去的布料是旧年的货。这是无意,还是新媳妇进门看不惯我这个嫁不出去老姑奶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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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头上能有个对话框,沈婉晴就得打满屏问号。什么鬼玩意儿?给福璇这个小姑准备的是绸缎布料,就是沈家想着她以后总要成亲嫁人,这些东西都是能压箱底的,真以为波斯的织金缎满大街都是呢。
“小姑这话说得真有意思,这织金缎确实是去年到的港。可这要算是旧货的话,那给老太太的那串蜜蜡佛珠的蜜蜡,也不知是多少年前的老东西了。
还有给额娘准备的辽参,也是三十年的老参,今年的新货怕是还没长成。是给二叔准备的腰刀,也不是今年新锻造的。要按着小姑的道理,这桩桩件件都是旧物,自然也没什么新旧之分了。”
沈婉晴不怎么生气,主要是因为福璇这人连挑刺都不会挑刺。哪怕她今天借着自己是新媳妇的由头,让自己从头站到尾,端茶递水地伺候她这个姑姑呢,那都算她理直气壮。
又或是拿家世来压人,毕竟满八旗里的上三旗就是人上人,她要用身份拿乔来挤兑自己这个汉军旗高嫁进赫舍里家,都比拿着自己送的绸缎挑刺要强得多。
这种连点炮都不知道该怎么点的人,沈婉晴真心气不起来,要是浓缩成三个字的话,那就是单纯的看不上。
“小姑姑,东西你要看不上,那等会儿我派人去拿回来。又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为难我媳妇儿。”
沈婉晴在心里轻轻念叨了一句看不上,身后就传来了毓朗清冽中又带着几分砂砾的声音。或许是有不满,即便是冲着福璇这个小姑姑,他语气里也含着几分怒意。
好在这人说话带着一点点尾音,丝丝缕缕藏着几分懒洋洋。像是在质问福璇你当真要这么闹,又像是在说你爱怎么怎么,这事爷没当真。便是有怒意,也不那么明显了。
“什么为难不为难,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是为难。一家子说话谁还拿尺子一字一句的量着,我还没问你今儿去哪儿了,怎么留你媳妇一个人在府里。别的时候你在外边耍就耍了,这几天是什么日子你也出门?”
得,才挤兑了福璇一句,就惹得老太太噼里啪啦说了这么多。毓朗抬手在自己额头上拍了拍,干脆不说话了。
倒是福璇,方才还咄咄逼人恨不得把沈婉晴从头到脚都挑剔一遍,这会儿见毓朗回来反而又老实了,还抬手去扯佟佳氏的袖子,让她别絮叨侄儿。
都是混不吝的主儿,又手心手背都是肉,在佟佳氏眼里这种事无需分出个对错,压制下去不提也就罢。
沈婉晴不喜欢这种处事作风,但不妨碍她乖乖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