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两条手串。
一条由黑曜石珠子串成,另一条则是朱砂的,耀耀生辉。
居然是上个元宵节,就在这里,柳环痕给他们的那两条。黑曜石的给了展昭,朱砂的留给了她自己。起初不过是借着玩笑送出的护持,后来阴差阳错,倒真成了一点念想。
她之前还在想这些,竟不知身边人也心有灵犀一般,正正好拿了出来。
只是她记得展昭那条为挡灾煞而断了线,现在怎么又是好的。而且她自己的朱砂手串,后来也……
赵妙元撑起半边身子,复杂地看向展昭。
展昭摸不透她的想法。毕竟当初闹得挺难看的,他不知道长公主还想不想再看见这两个东西,只能说:“如果殿下不喜……今日便将它们沉入这水中吧。”
让旧物随流水逝去,连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就当从未有过。
赵妙元低头看了看这两条命途多舛的小小手串,又抬起头看了他一会儿,问:“你拿它们出来,原本就是要丢掉的?”
展昭抿紧了唇,没说话。
赵妙元也不催他,转而问:“什么时候把你那条捡起来穿好的?”
展昭弱弱说:“那天回去后就……”
摩挲着那两条手串,长公主又问:“什么时候把它们带在身上的?”
这一次,展昭沉默了更久。
河风吹过,卷起几片枯黄的树叶,打着旋儿落在两人身上。远处似乎有船桨拨水的声音,隐隐约约,又很快远去。
就在赵妙元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展昭开口道:“一直都带着。”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信物,最初的目的都不纯粹。但从她不要了,丢给他的那天起,展昭就一直将它与自己那条一并,妥帖地藏在怀里最靠近心口的位置。出征西夏时带着,登上蝙蝠岛时带着,夜深人静独自擦拭巨阙时,偶尔碰到怀中那点坚硬冰凉的凸-起,会愣怔片刻,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
赵妙元叹了口气。
展昭心头一紧,怕她要说丢了吧。然而长公主手臂一伸,又撑到了他胸口。
接着,她竟用那垂下的冰凉的珠串,轻轻去搔他的鼻尖。
南侠的鼻子很挺,才给了她这顽劣的机会。他被这亲昵的举动吓得瞪圆眼睛,就见长公主近在咫尺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好像冰消雾散,融雪汇川。
他忽然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耳力便差了,嗡鸣从胸口到脑海,隐约听到殿下叫他:“呆瓜。”
展昭伸出右手,连她作乱的手和两条手串一起握住,瘫在原地也不看她,闷闷道:“嗯。”
呆瓜就呆瓜吧。
他视线盯着洒下金色光晕的树冠,脸颊烫得能烙饼,贪得无厌地想:再抱一会儿就起来。
然而,他忽而感到长公主用另一只自由的手,一根一根掰开了他紧握的拳头。
展昭心头一慌,想重新握紧又怕惹她不快,僵着不敢动。
胸口的人窸窸窣窣一阵,一串微凉的东西就被戴上他手腕。珠子一颗颗滑过皮肤,最后妥帖地环在腕骨上方。
展昭愕然低头去看,腕上赫然是那条黑曜石手串。珠子挨挨挤挤,重新串好的丝线是深青色,打了一个小巧牢固的结。
他顺着自己的手往上看,正对上长公主的双眼。
她也正看着他,眼里带笑,晃了晃自己手腕,那上面,朱砂手串已经又一次被戴好。
“展大人,”她问,“你是不是想这样?”
是不是想让两条手串重新回到它们该在的地方?是不是想让那些带着遗憾的旧时光,能以这种方式被重新赋予意义?
展昭盯着她,慢慢呼吸了一轮。
然后迅速抱住这人,身子一侧,就将她牢牢圈入怀里。
赵妙元:“?!”
一下天旋地转,半边胳膊接触到身下草地,闻到了阳光和草叶的味道,还有展昭身上那股清爽的皂角香。她下意识想挣扎,手抵在人胸-前,却被他更用力地揽紧。
“别动。”
展昭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沉沉的,胸口随着共鸣震动。
他慢慢说:“这手串,曾保昭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