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妙元垂首捧过圣旨,扬声道:“臣赵妙元,不胜惶恐之至。谢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堂外围观的百姓早已激动不已,听到最后那些嘉奖,尤其是长公主加封、花家得爵、抗灾官兵受赏,只觉得大快人心,善恶有报。不知是谁先跟着殿下喊了一声“万岁”,顿时引得群情激昂,山呼万岁之声层层叠起,响彻开封府内外,久久不息。
结案之后,人群退去,衙役们开始收拾公堂,展昭默默协助丁氏兄弟办理后续手续,丁月华低声啜泣着与兄长话别。赵妙元冷眼看着,不知为何,受了封赏,得了民心,心中反而烦闷起来。
她确实做了回好人,但然后呢?
缓步走出开封府大门,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花满楼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她身侧,笑着问她:“殿下要回府么?若不嫌弃,可愿与在下同行一程?”
驿站与长公主府是顺路的。花满楼语气自然而体贴,仿佛只是友人间的寻常邀约,赵妙元在他身边一向心平气和,也就允了。
长公主府的马车宽敞舒适,车内熏着安神香。车辕滚动,碾过青石板路,花满楼并未急着开口,过了好一会儿,等阳光照在自己脸上,才似有所觉,微微侧头道:“今日天气似乎不错。”
赵妙元看了他一眼,有些好笑:“你痒么?”
“是暖和。”花满楼好脾气地说,“暖和了,心情就好。方才府衙外,我听许多百姓都在议论殿下加封之事,也皆真心为殿下高兴。”
“是吗,谬赞了。”她平平道。
花满楼的脸转过来,那双眼睛“看”向她:“殿下似乎……并未因此开怀?”
街景自车窗外掠过,赵妙元靠在垫子上,声音没什么起伏:“连日奔波,劳心劳力罢了。”
花满楼理解地点点头,转而说起些轻松的话题,提及江物,说起方才堂上留意到的细节见闻,语调舒缓,赵妙元偶尔应和一两句,气氛还算平和。
马车驶过一条安静的街道,车轮声显得格外清晰。花满楼想到什么,轻轻叹了口气:“说起来,那秦氏带着一双稚龄儿女,流放三千里,往后路途艰辛,怕是……”
他本意或许是怜悯世事无常,人生多艰,语气也充满善意。
然而听在赵妙元耳中,这话却颇不痛快。
连日来,谁都或软或硬地劝她,人犯罪不至此。还有破门而入的,自己却一点办法都无,不得不顾全大局来做这个好人,甚至要去劝皇帝网开一面。
她可是原告方,开什么玩笑。还有人记得吗?
“花七公子是觉得,仍然判得太重?”她忍不住问。
花满楼微微一怔,敏锐地察觉到她语气的变化,连忙温声解释:“殿下误会了,在下绝无质疑判决之意。陛下与殿下法外开恩,饶她性命,已是天大的仁慈。我只是想到那两个孩子……稚子无辜,此后便要随母颠沛流离,心中有些不忍罢了。”
赵妙元唇角一勾:“她爱子心切,情有可原,本宫知道。但这世间,谁不辛苦?若非她所谓爱子心切,岂会翻供构陷,让本宫平白遭受这场无妄之灾。难道就因为太可怜了,便不需要承担责任了么?”
期初还只是不冷不热,但赵妙元越说,语气里的讥讽就越压抑不住。到最后“太可怜了”这四个字一出口,连她自己都被自己的刻薄惊到了。
花满楼听着她带着薄怒的话语,沉默了片刻,知道这是位高权重,顾全大局的长公主在宣泄。他放缓了声音,试图安抚:“殿下所言极是。是在下思虑不周,只顾着感怀幼子,未曾体谅殿下所受的委屈。您……”
“停车。”赵妙元忽然扬声,打断道。
马车应声而停。
她深吸一口气,清楚意识到这样不行。再这么放任自己怒火蔓延,就要殃及到无辜的花满楼了。强行压下心绪,对身边道:“我忽然想起府中还有些急事要处理,就此别过吧。”
花满楼怔住:“殿下?”
赵妙元没有看他,径自掀开车帘,利落地跳下马车,对车夫吩咐道:“送花公子去驿站。”
车夫应是。
马车重新启动,辘辘向前。透过车窗,她看到花满楼依旧保持着面向她的姿势,玉面上带着未来得及收起的错愕与担忧,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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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花花:不要吵架qaq
第85章
马车载着花满楼离去,赵妙元默默站了一会儿,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
说实话,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生气。事情完美解决了,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虽然赵祯其实说得对,换作以前,她早就亲自拿刀把所有人大卸八块了。别说秦香莲,连冬哥春妹都不会留下,毕竟斩草要除根嘛。
不过现在继承刘娥遗志,自然和小时候不同,不能再任性妄为。
她从前一直不理解,为何大娘娘明明已经把持所有朝政,甚至成功穿帝王衮服至太庙祭祀,差一点就能够真正登基,做开天辟地以来第二个女皇帝。但第二次祭祀时,却又向大臣们妥协,将衮服上象征帝王的十二纹章减去了两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