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快走吧。云州撑不下去了……你一个人,还能离开。
他未挑明的话语,蕴含一种隐晦的残忍。苏细雪猛地拂开他的手,奔跑回家,连跌倒后发髻散了都顾不上。她锁住门,冲入房屋,看到了在熟睡的苏小春,稚嫩的、苍白的、消瘦的脸,很宁静地躺在那里。苏细雪伏跪在床边,捉着她的手,苏小春体弱,手总是很冷,苏细雪呵着气,将温暖的小小雾气,拢聚在妹妹的手中。暖气吐尽了,苏小春也醒了。
苏小春翻过身,伸手将被子扯高,盖在苏细雪的手上。
她看着苏细雪,眼眸如薄冰蒙蒙亮:“地上好冷,姐姐,你上来跟我一起睡吧。”
苏细雪迟迟地感觉到地面的冰冷,像针刺入膝盖,她浑身发痛,忽然俯身紧紧抱住苏小春。
“你很冷吗,姐姐?”
“我不冷。”
“……可是你在发抖。”
“没关系,小春,我们会好的……”
他们每个人都知道,云州在天灾的第十年就被彻底舍弃,成为暴雪里的一片孤州。
“你还想活下去?”
这是解碧天的声音。
“我还想活下去。”
“你知道带着她会死。”
这是万同悲的声音。
“独活便是最好的选择吗?”
“好,什么时候才会好?”
这是虞秋娘的声音。
“那就离开这里。”
“走,要走去哪里?”
这是公孙屏的声音。
“去……去会开花的地方。”
“你可知路途之远……”
这是奉仞的声音。
“燕都!”
这是苏细雪的声音。
苏细雪要带苏小春去燕都,她暗地里卖掉了房子,说父母要跑下一趟镖,只能寄给她们银子,让她们去燕都等他们。苏小春对苏细雪的话从来深信不疑,姐姐是不会骗她的,姐姐是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
她们两个人在一个雪不太大的日子离开,咬牙租了一辆马车离开,苏细雪不敢跟着流民走,苏小春孱弱,最容易被当做两脚羊分食,她不能时时刻刻保证自己能够保护苏小春。
她们一路磕磕绊绊,如此在路上颠沛行走大半年,总算离开了云州,向东边去,苏小春却在这时发起高烧,每日都昏睡不醒。
苏细雪只好停在了距燕都还有一千多里的雷州,她白日在酒肆做工,结束后以帮助衙门缉拿要犯赚取赏金,以此养活妹妹。她开始受伤,开始独自一日日长大,好在苏小春的病到了较为温暖的地方,终于慢慢有了一点起色。
苏细雪十六岁,前朝遗址的传闻已经传了许多年,她为了给妹妹治病,决定跟着铜马一起来到西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