僻静的巷口,灰尘渐渐落定。
楚昭维持着半扶墙的姿势,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沈清辞,脑海里破碎的童年画面与眼前的景象渐渐重叠。
“是……是你?”她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那个……给我擦脸,给我帕子的小女孩?”
沈清辞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回望着她。
默认,已然不言而喻。
楚昭觉得喉咙发紧,心口像是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又酸又胀。
原来那么早……那么早之前,她们就有了交集?
原来沈清辞记得?记得那个摔得七荤八素、脏兮兮的自己?
“那帕子……”她想起那块绣着幼虎的帕子,想起沈清辞后来给她的虎目圆睁的新帕,“上面的老虎……”
“你属虎。”沈清辞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楚昭耳中,“小时候,你总说你是老虎,是王。”
简单的一句话,在楚昭心底激起了滔天巨浪。
楚昭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原来她记得。
记得她属虎,记得她小时候的口头禅,记得……那个春日午后短暂的相遇。
而她呢,她几乎忘得一干二净,只当那是人生中无数个摔跤哭鼻子的寻常日子之一。
“你为什么……”楚昭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后来……不来找我玩?”
问完她就后悔了,这问题多傻,沈家的规矩,她又不是不知道。
沈清辞移开目光,看向巷子尽头那株光秃秃的老槐树。
“母亲不许。”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她说,你是商贾之女,行事跳脱,不合规矩。而我,需做沈家端庄知礼的女儿。”
顿了顿,她极轻地补充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况且……你似乎,也不缺玩伴。”
楚昭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她想起小时候自己呼朋引伴、满镇疯跑的日子,想起沈家那扇总是紧闭的窗,和窗后那个安静的小小身影。
愧疚和心疼涌了上来,混杂着后知后觉的怜惜。
“我……”楚昭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道歉吗?似乎不对。
安慰吗?似乎又太轻飘。
她只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沈清辞垂在身侧的手。
那只手微微凉,指尖蜷缩了一下,却没有抽开。
楚昭握紧了她的手,用自己温热的掌心包裹住那份微凉。
“沈清辞。”她看着她的眼睛,“我现在知道了。”
沈清辞的长睫颤动了一下,没有看她,也没有抽回手,任由她握着。
巷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远处隐约传来属于年关的喧闹。
灰尘在斜照的光柱里缓缓飞舞。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而缓慢。
许久,沈清辞抽回了手,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布包,拍了拍上面的灰。
“回去吧。”她说,语气恢复惯常的平静,“衣裳脏了,需更衣。”
楚昭这才反应过来,两人都是一身狼狈。
她连忙点头:“对对,你快回去洗洗,别着凉了。”
顿了顿,她又忍不住问:“那……你没事吧?真的没伤着?”
“无碍。”沈清辞摇了摇头,看了她一眼,“你呢?”
“我皮糙肉厚,没事。”楚昭挺起胸膛,咧嘴笑了笑,虽然笑容因为脸上的灰尘显得有些滑稽。
沈清辞点了下头,提着布包,转身往沈家走去。
走了两步,她停下,没有回头,声音随风飘来:
“帕子……好好收着。”
说完,她便径直离开了。
楚昭站在原地,看着她素雅的背影消失在沈家角门后,抬手摸了摸胸口。
那里,贴身放着那块绣着圆眼睛幼虎的新帕子。
心里却像是被那碗大碗茶熨过,又像是被春日最暖的阳光晒透,温暖鼓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