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确实好看,灵动又活泼。
许久,她伸手,关上了窗户。
将初冬的寒意,与隔壁隐约的喧闹,一同隔绝在外。
书房内重归宁静,只有灯花偶尔轻微爆响。
她回到书案后,手指在紫檀木匣的锁扣上停留片刻,终究没有打开。
第7章该是能消停几日了
腊月十二,晨。
青石镇还笼罩在冬日特有的、灰蒙蒙的雾气里,茶馆的老伙计刚卸下第一块门板,就看见一道绯红色的身影,风风火火地从长街那头卷了过来。
是楚昭。
她清了清嗓子,气沉丹田,对着沈家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开始大声“朗诵”。
“致——清——辞——!我——的——光——!”
第一句出来,就像往寂静的池塘里砸了块巨石。
沈家隔壁的窗户“吱呀”开了一条缝,又迅速关上。
对门卖布的寡妇从二楼探出头,睡眼惺忪,看清是谁后,嘴巴张成了圆形。
早起挑水的老汉脚下一滑,差点把水桶扔出去。
楚昭浑然忘我,继续深情并茂:
“初见你时心慌慌,就像兔子遇见狼。”
“噗嗤”不知哪家院墙后传来压抑不住的喷笑声。
沈家宅内。
沈清和正在用早膳,一口粥刚送到嘴边,就被这石破天惊的“诗句”呛得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
“她、她又来了,还、还跑到正门来了,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沈父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捻了捻胡须:
“倒是有几分……赤子之心。昭丫头这性子,跟她娘当年,啧。”
“父亲!”沈清和快气晕了。
而此刻,在后院暖阁窗前修剪一盆兰草的沈清辞,手里的银剪微微一顿。
那洪亮、充满“感情”的诵读声,穿透清晨微冷的空气,清晰地传入耳中。
“……你的眼睛像星星,照亮我的黑眼眶。”
沈清辞面无表情地剪掉一片微微发黄的叶尖。
“……你的声音像泉水,叮咚响在我心房!”
第二片完好的叶子遭了殃。
“我想和你在一起,吃饭看月亮!我要对你好又好,银子随便你花光!”
剪刀停在半空。
“沈清辞啊沈清辞,快来做我的新娘——!”
“咔嚓。”一截长得颇好的花茎,被干净利落地剪断,落在铺着的白绸上。
沈清辞放下剪刀,拿起旁边的湿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仿佛刚才剪断的不是花茎,而是什么恼人的东西。
窗外的“朗诵”已经结束,但楚昭显然意犹未尽,正在大声补充:
“沈姑娘,这是我读《诗经》之后写的,是不是很有进步?
我觉得比上次好多了,你觉得呢?”
暖阁里一片寂静。
只有兰草幽幽的香气,和窗外越来越清晰的嗡嗡议论声。
沈清辞擦干净手,走到书案边。
她铺开一张新的宣纸,研墨。
墨锭在砚台上缓缓画着圈,墨汁渐浓。
她的动作平稳,呼吸均匀,只是那研墨的速度,比平日慢了些许。
终于她提起笔,蘸饱墨汁,悬腕,落笔。
雪白的宣纸上,墨迹淋漓,铁画银钩,写的却……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修辞立其诚。”
一行行,一句句,皆是圣贤教诲,字字端正,力透纸背。
仿佛要将某些过于“喧闹”的东西,用这最端正的规矩,牢牢钉死在纸上。
写罢,她搁下笔,静静看着那满纸的墨迹。
窗外,楚昭没有得到回应,似乎有些急了,声音又提高了几分:
“沈姑娘,你听到了吗?要不,要不我进去找你,咱们当面探讨一下诗文?”
沈清辞眼睫微垂,将那幅写满规矩的宣纸移到一旁晾着,重新铺开一张素笺,拿起常用的那支小楷笔。
笔尖润墨,落下时,已恢复了往日的平稳:
“腊月十二,晨,雾。
楚氏女昭,于正门街巷,诵其新作‘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