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偶尔闪烁的灯光下,细小的灰尘在凝滞的空气里无声浮动。
陈昉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们脚底的地基不断坍塌,从前铸造的万事万物,规条道理无法立足,当下更是把这废墟的范畴扩大到了整个权力阶层。
要如何心平气和接受?
他默然地迈步走到角落的咖啡机旁,机器发出沉闷的研磨声和打转流动的萃取声,在这片寂寥中显得格外突兀。
接了两杯黑咖啡,陈昉什么也没加,将其中一杯放在雷昱面前的桌子上。
深褐色的液面因为落下的动作轻晃,漫过之处沾染同样的色调,映出头顶冷白的灯光。
抵靠在自己的桌沿,他端起另一杯,不顾滚烫,仰头一饮而尽。
粗糙的苦涩感瞬间席卷了整个口腔,沿着食道一路灼烧下去,试图用它的人为热度,去除身体由内到外的刺骨寒意。
砰——!
两杯见底,办公区的门被猛地推开,双方思绪就此断裂。
风风火火的路禛元活像个暴徒,冲进来吼道:“查遍了郑孝旋名下的所有身份信息,近期在交通系统都没有预定记录,说明她没来得及提前订票逃跑!”
“这不是好事吗?”雷昱许是被咖啡的苦拉回了理性,手中的杯子重重砸下,“赶紧追击!”
喘了口气,路禛元面露难色:“但是,我们交叉比对了其他相关信息,发现她用另一个渠道于昨天凌晨,为郑思恩预定了今早飞往瑞士的航班,航班已经在两小时前起飞了,我们晚了一步,没法在路上拦截了!”
雷昱一句“那你说个屁”还没吐出口,办公室又冲进来一个慌张的身影:“不好了!不好了!”
“又他x怎么了?!”
接踵而至的坏消息让雷昱烦躁值达到顶峰,看着乌奇四肢发软地扶住最近的一张椅子,说话都打哆嗦:“郑局……郑孝旋留了一封信……”
“什么信?挑衅还是恐吓?”
“都不是……信上说,她在市内五个地点安装了定时炸弹,它们将会依次爆炸!第一个爆炸点是仓尾区东百广场,倒计时只剩下二十八分钟了!”
喘息的气口猝然封闭,前面的疑虑成了开胃菜,真正的危机四起,全身上下的命门无所遁形。
雷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拳砸在桌子上。
“该死,这个疯子!”他目眦欲裂,又破口大骂了几句极其难听的方言,“这会儿刘副正好出差,我们一时根本无法协调跨部门的大规模支援,她算准了时机,要把能调动的警力全放在拆弹上,她就能畅通无阻去机场金蝉脱壳,打得好算盘!”
“那现在该怎么办?”虽知道当下最该冷静,乌奇额头还是止不住冒汗。
路禛元也气得牙痒痒:“拆弹需要大量人手,哪里分得出人去机场!”
“不,她现在不会去机场了。”
指骨响动,缄默许久的陈昉凝神道,“如此周密的炸弹威胁,绝非临时起意,她早就准备好了这步棋,机场只是她放出的烟雾弹,她一定有其他更隐蔽的逃离路线。”
“那岂不是更没法找到了?”乌奇一袖子抹去汗渍,又流出新的来,与路禛元面面相觑,“这下怎么办?”
“别自乱阵脚。”陈昉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先把炸弹分布画给我,我了解她的行为模式,也许能知道她会去哪。”
点点头,乌奇花了几分钟把圈画好的地图交到陈昉手上,陈昉又条理分明地给出安排:“老雷,你按原计划抓捕祁志文和尤洋择,不能让他们闻风潜逃或狗急跳墙,小乌,老路,由你们领人与特警队那边配合,拆弹更是头等大事,必须派遣足够警力,优先确保民众安全,追捕郑孝旋的事就交给我。”
他布置得顺理成章,雷昱还没来得及辩驳,就被最后一句话惊到:“你一个人?”
另外两人也觉得这不妥,可又一时有没有更适合的分配,便听见一声——
“还有我!”
齐目望去,风尘仆仆的甘臣快步走了进来。
他多半刚从外勤现场赶回,制服有些凌乱,气息微喘,“师傅,我跟你去!”
“你俩……行吗?”迟疑须臾,雷昱又想到,“不然再等等甘婼晴回来,你们仨一块去?我估摸她有个七八分钟也到了。”
“等不了了!”甘臣急忙抢话道,“多等一秒,就是多给犯人一秒逃跑。”
陈昉抬起头,目光越过办公桌的隔断,与甘臣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没有热血沸腾的宣言,没有多余的鼓励,信任与默契让师徒俩同时抿紧嘴唇,下颌线紧绷,毫不犹豫地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