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着做作的语气和纹身师大肆交谈,龇牙咧嘴地让对方在他小臂上盘一条夸张的过肩龙。
其实尤盼之前注意过他。
偶尔站在马路牙子上抽烟,大多时候和一群飙车党在路上飞来飞去。
他的发型又土又丑,好在脸长得还不错,和校门口灰头土脸的混混们站在一起,就是超乎寻常的出挑。
没想到正巧遇见。
尤盼不免多看了两眼。
天天在外头混,卢兴可是个人精。
一身名牌的女孩盯着他,他怎么会不行动?
先“不经意”接触,打趣纹身的疼痛,吹嘘飙车的快感。
再“不好意思”地主动,用尤盼从未接触过的世界,带给她从未体验的新鲜感。
两人各怀鬼胎,一个图脸图刺激,一个图钱图面子,一来二去,就成了男女朋友。
到了目的地,尤盼见卢兴早就在那儿搓手候着她了。
他缩着脖子,递过来一杯廉价的速冲奶茶,塑料杯壁被烫得有点软:“宝贝,快暖暖手,特地给你买的,尝尝好不好喝?”
甜腻的香精味冲入鼻腔。
尤盼想减肥。
但男朋友头一次这这么大方,她还是痛并快乐地喝了下去。
两人沿着街道漫无目的走走停停。
拍拍照,腻歪腻歪,也算是在无聊中找乐子。
忽而,卢兴长叹一口气,眉毛耷拉下来。
“阿兴。”搂着他的手臂,尤盼贴心关切道,“你有什么心事吗?”
卢兴等的就是这一问,停下脚步,面向她,脸上挤出愁苦的表情:“唉,盼盼,我遇到了点麻烦。”
女孩水汪汪的眼睛在冷空气里充满温度:“发生什么了?”
“盼盼,你借我点钱吧!”卢兴拉起她的手,力道有些大,“我现在手头有些紧,那些狐朋狗友又靠不住,我只能来找你了!”
此言一出,她心中警铃大作,不看他了:“你……要借多少?”
“五万。”
“什么?”甩开他的手,尤盼抬高了些音量,“五万?卢兴,你是手头有点紧还是疯了?”
“不是的,盼盼,我就是玩牌上了头,以为下一把铁定能赚回来的,谁知道、谁知道输光了!还欠了……”
“卢兴,你搞清楚,我平均每个月花在你身上的钱都有四五千了,你现在一口气要十倍,把我当取款机呢?”
没找到垃圾桶,尤盼忍住了把喝完的奶茶往他头上丢,用力拿在手上,大步往前走。
穿裙子到底是为了风度不要温度。
速度提上去,冷意就顺着风从暴露的皮肤与衣料缝隙钻进身体里,很快弥漫了全身。
也许是身子弱的缘故,她的头开始有些发沉,视线也微微模糊。
但她咬着牙,步伐并未停止,只是一个劲加快。
这种昏沉便也剧烈起来,叫她又晕又胀。
“盼盼!”
从后面追上来,卢兴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力道之大,让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哀求道:“盼盼,你救救我吧!”
这一拉,尤盼错过了绿灯,只能站定原地。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目光聚焦:“卢兴,你搞清楚,你是在吃软饭,我给你钱,是我主观的乐意,给你买东西我能获得情绪价值,现在你赌博没钱了,我给你钱能得到什么?得到你填完窟窿再去赌,再向我借钱,循环往复吗?我是大小姐,可我不是傻子!”
这段话几乎费劲了她的力气。
脑子更加不清醒明,眼前愈发模糊。
卢兴的吼叫还要扭转成尖锐刺耳的刀,使劲往她耳蜗里钻。
“我借的是高利贷!盼盼,你知道高利贷吧!他们说不还钱就要打死我!可是你也清楚,我哪来那么多钱?盼盼,只有你能救我了,你不救我,我就会死啊!”
一个死连着一个死,成了枷锁,让尤盼无端联想起刚生病的时候,也觉得没救了,快死了。
一恍惚,她又回到了手术前最痛苦的日子,一个人躺在惨白的病床上。
尤盼的表情变了。
从混沌变成了恐惧。
手术台的无影灯,冰冷的器械,漫长的恢复期……
一切细节都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带着痛苦的烙印,一个劲地催促那个可怕的字眼摧残她。
卢兴的声音,医生的声音,汽车喇叭的声音,还有不远处广场大屏的声音齐发。
扭曲、混合、放大。
这些轰鸣与屏幕上一片猩红的画面冲击着她的耳蜗与视网膜,并化作血海,奔流不息。
浓稠的,死气沉沉的血海。
由远及近,扑向她,要把她卷走,要把她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