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没下去,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
“代熄因!”
有人的声音穿破黑暗。
不是为了安慰他,而是要将他拉上去。
说话还不够,这个人又晃得他天旋地转。
费尽力气,代熄因终于睁开双眸。
对视上的,是一双纯黑的眼睛——和被催眠所见时面具下所见完全重合了。
面颊一热,他先看见了瞳孔收缩的陈昉,才明白自己怎么了。
摸了一圈身上的口袋,将一个个布料外翻。
陈昉似是没摸出想要的东西,几不可闻地咂了下舌。
重新抬眼,他干脆直接上手,掌心压住脸庞,用拇指擦掉了代熄因的那一行泪。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作用。
“陈警官,我想起我姐了。”
代熄因说。
他泪如雨下:“我想我姐了。”
这么多天压抑的伤与痛如同在胃里堆满的一块块压缩饼干,吃下去的时候连一点碎屑都不掉,被眼泪胀大后,撑得肚皮几乎爆裂。
想消化消化不了,想吐吐不出来。
陈昉没想到一个人不叫不闹不吭声,就能哭成这样。
他的速度已经擦不完代熄因频繁流落的眼泪了。
低头看看湿润的手,他轻轻出了声鼻息。
长臂一伸,陈昉揽过代熄因的肩膀。
他给了他一个有力的拥抱。
“我都知道。”
他只说了四个字,往后便是沉默。
但对于真正难过的人而言,无声才是最好的安慰。
代熄因的双手垂落身侧,泪水滴在陈昉的肩膀上,很快浸湿了陈昉的衣袖。
肩膀上的骨骼抵着代熄因的下巴,他却并不觉得硌,而是有种拥挤的安心。
背脊被轻拍了两下,他的头靠在陈昉的脸侧,嗅着对方衣服上洗衣液的味道,身体不由自主放松了一些,呼吸也平复下来。
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居然是在寻求安慰。
还是寻求一个不算很熟的,社会关系与身份截然不同的人安慰。
未免太没边界感了。
他刻意地违背本心,擦去眼泪,使劲抽离悲伤。
轻轻一动,陈昉就放手了。
临了还拍了拍他的肩,给予一个鼓励的眼神。
两个人归附原位,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穿好衣服,代熄因压下各种复杂的心绪,对陈昉说:“杀死我姐的,打伤我的那个人……”
“是逄悉。”
这两个字落下,警车刚好一个急刹停在了红绿灯前。
车内安静得吓人。
甘臣忍不住提出质疑:“你确定没有记错吗?他和你姐姐感情那么好,出车祸的时候他还保护了你啊?”
“错不了。”从代熄因的眼中冒出赤裸裸的恨意,“我忘记一次,绝不可能再忘记第二次。他当时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让我看着姐姐的尸体,让我一起去死,全部都历历在目。”
凶手浮出水面,这本该是件好事。
可陈昉茫然地陷入了自己的思维困境。
如果杀人的是逄悉,这说明管文栋没有说谎。
杀人的和制造车祸的,根本就是两伙人,只是正巧都找上了同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