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朝生:“等月亮。”
暮色将沉,天际有几颗晚星若隐若现,月亮已经隐隐现出了个朦胧的轮廓,只等天色再暗些就能完全浮出来。奚临心想这得等到什么时候,紧接着怀里一重,兰朝生往他怀中丢了个东西。
低头一看,是一板颇具现代风采的娃哈哈。
奚临:“……”
干什么?郊游来了?
想也知道是从他那个竹篓里拿出来的,里头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惊喜。奚临有点无语,“这是何物啊地主大人,怎么小人从未见过,咱村终于解放了?”
“阿布买回来的,说分给小孩子喝。”
“那给我干嘛?”
兰朝生没理他,但意思也就是让他拿回去喝。奚临说:“谢谢。但我不喜欢这个,回去分给那些小孩吧。”
兰朝生:“我以为你这样外来的山外人,会更喜欢山外人的东西。”
“山外人的东西。”奚临把那板娃哈哈放到一旁,“那我更喜欢山外人的啤酒,下次叫阿布给我带这个回来吧。”
兰朝生没出声,抬头瞧着月亮。奚临看着他心想天狗望月,问他:“你要在这祭祀?”
“嗯。”
“我以为会有个庙。”奚临说,“再怎么也得有个雕像什么的。”
兰朝生:“南乌阿妈不需要那些,山水都是她。”
“只有你一个人祭祀?你们族里其他人不用吗。”
“用。”兰朝生观察着月亮的轨迹,“百年祭礼有三回,你我需要做的是单独的,和他们要区分开。”
月亮完全露出来了,冷清清一轮悬在天上,银白的新月。兰朝生说:“去把灯拿出来。”
奚临不敢多造次,怕毁了仪式被兰朝生直接扔到河里去见阿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竹篓里的东西都拿出来了,里头只剩了那盏传说中的灯,奚临拔着篮子往里一看,结结实实被闪了下。
搞得这么隆重真是有道理的,这灯看上去十分有年头了,烛台灯罩,上顶下座每一寸都用串着宝珠的银丝裹着花纹,框子里的罩壁看着像什么动物的牙拼成的,磨得极薄,细密镂空,金丝掐出蝴蝶凤凰,最顶上还坠着许多颗碧绿通透的宝石,品相极佳,价值不菲,像奚临这样的穷光蛋看一眼都是对它的折辱。
奚临抓着篮子的手都有点抖,一时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将这尊祖宗供起来,磕碰一点他就不用想着回去了,留下来给南乌阿妈陪葬吧。兰朝生半天没听着动静,转头一看见奚临蹲在那半天不动,道:“快一点。”
“这……怎么拿啊?”奚临说,“这东西不应该在博物馆吗,也是我配拿的?”
兰朝生:“月来了,快些,拿起来。”
奚临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可是你让我拿的。双手捧着给它供起来了,问兰朝生:“然后呢?”
兰朝生说:“把盖子打开。”
奚临诚惶诚恐地掀起来了。
“跟着我念——南乌阿妈。”
后半句是苗语,奚临完全听不懂,跟着鹦鹉学舌地重复。好在他语言天赋不错,念下来还算标准。兰朝生放慢了语速,一字一顿地教他,“子系兰奚氏,今作祷告。”
奚临念完了,兰朝生再教,“烛灯长明,族氏常在,来佑南乌,日升月明,花开鸟回,百病皆除,灾祸远离,五谷丰登。”
他念一段停一下,等着奚临跟着念。一直到最末结束语,兰朝生说:“兰氏二十一代族长兰朝生新妻,你的孩子,奚临敬告。”
奚临敏锐觉出里头有两个字音很像自己的名字,狐疑看他一眼,不过还是依样画葫芦地念完了。兰朝生说:“点亮蜡烛。”
奚临摸出兜里的打火机,把里头的红蜡烛点亮了。里头烛火猛地窜起,这才叫奚临发现灯罩上的镂空刻着的全是吉鸟蝴蝶,几个吹拉弹唱的苗服小人剪影,渗出暖黄的光晕,将那些花样的剪影映在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