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像被冻住般,一片死寂,椭圆桌旁坐着三个人:国家安全主席本人,他的副手,还有被作为嫌疑人审讯的林晞。
屏幕上定格着会场现场的热成像残影,和一道模糊人像,副手不断放大人像,却都始终无法看清。
“林顾问,请您如实供述,比如身高、特征……”
这已经是第三次重复询问,林晞眼底挂着乌青,罕见地默不作声,消极应对审讯。
“安妮。”
林晞爬满血丝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对面的男人,汉森,国安主席,经验老成。
“据你所说,你和凶手两人并不熟悉。”
“没错。”林晞忙点头,嗓音沙哑,“从袭击开始,他们就是是刻意接近——”
“刻意接近。”汉森咬着这四个字,转过电脑上点着什么,接着又将电脑屏幕转向林晞,“那么安妮,关于这诡异的行进路线,你又该作何解释?”
林晞不可置信,望着屏幕里扭曲打转的线条,年轻副手补充道,“这是我们根据您说的行进方向生成的路线图。”
“结果显示,从遇袭办公室到边境线,本该是直线的路线,不仅多次发生偏离,且有原地逗留打转的情况。”
林晞脑中一片空白,喉咙像是被哽住,“我不知道……”
副手抬手打断,“所以林顾问,您的意思是,您作为在阿兹特克已经任职一年的事务特使,却连抵达利维坦边境线的行进路线是什么方向都不清楚吗?”
林晞哑口无言。一年前的异国派遣明升暗降,她由此松懈,怎么会清楚行进方向,只能紧紧抓着唯一的浮木。
可这些让她如何解释,说她懈怠到连阿兹特克语都不了解吗。
而冲击显然还没结束,汉森摆出几张照片,酒馆、药店,还有加油站,陈列的裹尸袋摆了一地。
“或许你真的不清楚行驶方向。”汉森重重点着照片,“可这些,你该如何解释?”
“这三天,药店冲突是你唯一坦白的袭击事件,这是你昨天接受调查的原话——”
「他们为了寻找抗生素无意闯入了毒贩交易的场所,不小心引发了毒贩斗争。」1
“事实可能如此吧,但你竟然荒谬到连方向完全调转都没发现!”
耳边嗡的一下,林晞再难听见任何声音,从药店开始,打转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她竟然毫无察觉,就这么躺在后座,由他们将她带到任何地方。
林晞脸色苍白,对上汉森沉重的目光,“‘安全屋’陷阱,安妮你,竟然没有识别出来。”
审讯室安静下来,林晞独自坐着,左腿开始抖动,一开始只是脚尖点地,后来整条腿都跟着颤,带动椅子发出一连串微小却尖锐的嘎吱声。
手指密集地抠抓膝盖骨,林晞呼吸紊乱,鼻息变重,他们费尽心思为她量身定做陷阱,却不想,她这个笨到极致的蠢货都不用多费功夫就自己跳进了陷阱。
他们明知道哪里是危险的,却还是放任她走进危险地带,从酒馆到加油站,她越来越依赖他们的存在,而之后为了打消她对纹身产生的怀疑,他们不惜冒着可能被发生的风险,调转风向并绕路,来到药店,让她亲眼目睹一场警察毒贩的交易。
让所有产生的质疑就此打消,让她不得不相信,置身于阿兹特克这片混乱国土,怀疑保护者就等于自杀,她不知不觉间认为只有待在他们两个人身边才是安全的,且对此深信不疑,一直持续到来到利维坦。
这就是他们为她精心准备的“安全屋”。
“自保不是犯罪。”林晞下唇咬出血,汉森眉间皱着,又听到,“我怎么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有目共睹。”
“我绝对不会放弃白堡这个地方,你们大可以继续查。”
林晞暴躁地拍了一下桌子,“但我要亲手抓捕他们。”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们是什么样的。”
25天的相处,她对他们的了解仅限于共同逃亡的惯性和伪装下的行为模式,但对信息量极少的国安委已经足够了。
林晞还是穿着三天前的西装,下唇和指甲都是已经干涸的血色咬痕,“他们很擅长利用漏洞,且极度重视效率,一定隐蔽安全为主,想离开利维坦,会想办法淘到一辆灰色地带的交通工具。”
复盘阿兹特克逃亡路线,发现他们总选择
“看似最危险,实则监控最少、控制点最单一”
的路径。
汉森不置可否,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我们要制作暴乱,规模可以不够大,但次数一定要密集集中。”
混乱往往伴随着无序,这样的道路才是他们想要的“最优路径”。
林晞眼下一片青灰,她太了解他们的能力,当然不指望能抓住他们,她只是在配合汉森,利用他们对“无序”和“效率”的依赖,打乱其节奏,消耗备用方案。
两天后,林晞被放了回来,手机上零星几个问候信息,有linda的,还有约翰的,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委员会主席遭遇刺杀,轰动性的国际新闻,尽管她的名字没有被大张旗鼓的提及,可在白堡内部,与阿兹特克候选人会面被泄露,还有委员会主席遭遇刺杀,接连两次重大失误,她可正处于同僚们危险的观察区,而对于上级来说,她的职位和身份也是需要重新考量的敏感期,没人愿意冒险接触她。
深夜,林晞独自驾车回到了公寓,强撑着最后的力气快速洗完澡,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爬上了床,林晞公寓的门锁传来极其细微的金属滑动声。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在凌晨三点的寂静里清晰得刺耳,林晞几乎是立刻从浅眠中惊醒了,她僵在卧室床上,手悄悄伸向枕头下的手枪。
她连衣服也顾不上穿,好在她穿打底裙的习惯很好的坚持到现在,林晞举着枪溜出卧室,贴着墙边,僵硬而别扭地移动着。
突然,灯亮了。
光线从头顶刺下来,林晞半眯着眼,警铃大作,握紧枪柄,枪口前方,赫克托手里端着她的马克杯,杯里冒着热气,平静得像在自家厨房。
林晞的手指在扳机上颤抖,她应该开枪,现在、立刻,但赫克托太平静了,平静得像笃定她不会——或者不能。
对,还有艾戈。
林晞忽的调转枪口对准门边,倚靠在门边的艾戈旁若无人,走至窗边,掀起百叶帘一角,“在你回家之前,搜查队撤出了这个街区。”
“他们优先排查交通枢纽、安全屋、所有你‘可能’会帮我们安排的地方。”
接着艾戈挑挑眉,“但一个刚被停职、未婚夫都懒得打电话的失败政客的公寓?太干净了,干净得像故意摆出来的空城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