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郑宣玉好奇的目光下,曹令溪将杯中蜜酒泼向画中芙蕖。俄顷,一只蝴蝶翩跹而来,在画前飞旋几圈后,停在芙蕖之上。
众人惊叹。
蝴蝶入画,当真是跃然纸上,活灵活现。
郑宣玉被她的巧思折服,原以为是芙蕖为画,想不到,只是个幌子!
“曹姑娘的画功比投壶还要高超,真可谓是精妙绝伦!”
曹令溪莞尔:“雕虫小技,郡主谬赞了。”
众人目光皆被她吸引,神色各异。有人为之叹服,有人嗤之以鼻,还有神色复杂者,看不出是忌恨还是不甘。毕竟,他们费尽心力摹形写神,还不及此等“戏法”引人瞩目。
但,天赐良机也需事在人为。
冯徽宜甚是欣赏,她放下手里的画作,朝她走去。
曹令溪暗暗深呼吸,接下来的每一步,皆关乎她的命运。她不再自谦,坦然迎上公主的目光:“臣女虽对丹青涉猎不深,但平日里喜爱钻研些奇思妙想,只是一时半刻难以详尽。倘若公主喜欢,请给臣女一些时日,臣女必定一一呈现给公主品鉴。”
话里有话,谁都能听得出,甚至,有些操之过急。
曹令溪的神态维持从容,心里却是万分忐忑,心脏突突乱跳。
须臾,沉婉的声音随风拂进耳畔:“来日方长,不急。”
曹令溪顿感恍惚,仿若做梦。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公主提笔沾墨,落向留白处。
风吹起她衣袂飘飞,悬转的手腕仍是稳练流畅,只见她身姿端方,优雅卓绝,尽显天家气度。待她安然收势,低低的吸气与赞叹在人群里传开。
那是一首诗,为曹令溪而赋的诗,墨迹矫若游龙,力透纸背,众人暗自吟诵:
独秀竞群芳,乘风万里香。
何当仙阙馥?试看破天光。
吴昳风看着那句“乘风万里香”,目光跌入手里被抛弃的画,牙关紧咬,将所绘制的心血捏作一团。
解围的恩情烟消云散,他的眼里满是被她捷足先登的恨意。昳丽的一张脸,格外扭曲。
曹令溪大喜,不禁叩首:“谢公主恩赐!”
她的声音隐隐发颤,连眼角都湿润了,难以掩饰。
冯徽宜理解她的心境,毕竟关乎家族存亡,关乎性命安危。
她温柔地轻扶起她,“雅宴之上,不必行此大礼。”
曹令溪的目光落向画上的最后一句诗,她深知,公主的考验还未结束,不过至少得到了公主的庇佑,命暂且保住了。
她松了一口气,收好画作,护在怀里。
玛瑙杯里酒液微晃,郑宣玉悠哉饮下,惬意摇扇,视线与冯徽宜流转的眼神交汇。
冯徽宜仍是温雅和善,和从前一样。
郑宣玉不再多想,只觉得公主府太大,大得漫无边际,一眼望不到头,稍一不注意,便就迷了路,行不知往。
雅宴随着日暮西山而结束。
曹令溪再也看不到、听不到对她的奚落讥嘲,人人皆换了一副友善笑脸,好声好气。
这份尊重,前所未有。
不过她不会因此而飘飘然,她深知旁人不是尊重她,而是惧她背后的靠山。
弟弟年幼,见姐姐大费周章而不解:“阿姐,宋大哥不是答应只要你嫁给她,他就会保护咱们周全吗?”
嫁人只是她寻求公主庇护无果的最下策,现在不需要了。曹令溪不以为意,“他比公主厉害吗?”
弟弟思索片刻,摇摇头。
公主身为天潢贵胄,既受帝后疼爱,又受世人爱戴,除皇帝外,任哪个男人也无法达到她的高度。
曹令溪笑了:“若是仰仗夫家生存,日后便只能以他人之妻的身份去行事,还要劳神费力地融进夫家的家族。可若公主做靠山,我还是我,无论何事都由我自己定夺,这不好吗?”
弟弟懵懂点头。
曹令溪也不在乎他听不听得懂,只道:“你先回府吧。”
她可不想带个累赘。
她有一种直觉——这场观荷夜宴必然不太平,纷纷扰扰,暗潮汹涌。
可越是不太平,便越有出头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