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拉走进浴室,女仆早已备好温热的洗澡水。
她脱掉身上被海水浸泡过的裙子,把自己沉进温暖的水中,胳膊搭在浴缸上,任女仆用海盐与花香味的精油仔细揉捏搓洗着她的每一寸皮肤。
莱拉靠着浴缸,由另一名女仆为自己清洗着头发。
用的香波洗剂是她最钟爱的一款玫瑰香型,淡淡的玫瑰花香味终于让她有了回家的实感。
时隔一个多月,莱拉从未觉得作为人类会如此幸福,尤其在换上柔软亲肤的丝绸睡裙后,触感舒适得让她不由得眯起眼睛。
“莱拉小姐,午餐已经准备好了。”
门外响起安娜的声音。
“好,我这就来。”
莱拉披上披肩,回到卧室时,安娜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露台的小桌上摆着她的午餐,瓷白的碗中,奶油蘑菇汤的香气浓郁;一旁盘子里的烤羊排外皮焦脆,搭配着新鲜的芦笋与土豆泥,都是她爱吃的。
莱拉安心地落座,一口口品尝着久违的家的味道,满足地眯起眼睛。
海上的食物她早已经吃腻,所以,她以后绝对不想再碰任何海鲜,任何!
饭后,她躺在铺着鹅绒床垫的柔软床铺里,被子带着阳光与花朵的清香,舒适得让她快要睁不开眼。
在岛上的那些日子里,她真是睡够了硬邦邦的树叶与沙砾,两者相比较起来,她永远不会厌弃舒适的床。
莱拉打了个哈欠,心里盘算着睡醒后去一趟母亲经常光顾的沙龙,去那里做个美容,养一养被海岛阳光晒得粗糙的皮肤,再去美甲沙龙做一副漂亮的指甲。
毕竟,她真的已经太久没有好好打理自己了。
睡意朦胧时,她似乎又听见了西奥多悠远低沉的哼唱声与它饱含爱意的一声声呼唤...
‘莱拉...我的莱拉...’
莱拉腾地撑起身体,惊恐地环顾四周。
铺满阳光的卧室、身上柔软的睡裙,还有床头柜上的花瓶里插着的一束鲜花。
“哈啊...”
她重新将自己摔进柔软的床铺里,抓过枕头,喃喃道:“没关系,一切都结束了。”
她现在回来了,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世界。
那些发生在海岛上的事,那些与西奥多有关的记忆,就当做一场漫长而荒诞的梦吧,忘掉它,忘掉西奥多,重新开始属于她的、平静而安稳的生活。
...
西奥多从昏睡中醒来,舌尖还残留着野果那股怪异的涩味。
它甩了甩头昏沉的脑袋,睁眼的第一时间就是去寻找莱拉。
她并不在礁石洞里。
西奥多回到岸边,等了许久都不见莱拉的身影。
她会去哪里?是去找椰子了吗?还是钻进了树林里?
一丝不安缠上它的心脏,西奥多不再平静,潜入水中,绕着海岛游了整整一圈。
它将每一处海湾、每一片礁石缝隙都仔仔细细寻找了一遍,但都没有找到莱拉。
“莱拉!莱拉!”
它跃出海面,从喉腔中发出尖锐的叫声。
这是它曾用来逼迫她出现的方式,以往只要它这么做,她总会从树林里走出来。
可今晚,她并没有出现。
西奥多在海里焦躁地来回穿梭,尾鳍搅起层层浪花。
她一定是遇上了危险!
西奥多仰望满月,想起上一个满月之夜,它在交配时不慎咬破了她的肩膀,属于人类温热甘甜的血液滑入喉咙,因此,它记起来一件事。
更为古老的传说中,人类与海妖血液交换,海妖便可在陆地上化出人类的双腿,等再回到海里时,又会恢复成海妖的形态。
不过,如果想要化出双腿,需要承受撕心裂肺的痛苦。
西奥多没有丝毫犹豫,它爬上浅滩,月光落在身上。
它清除地听见自己的骨骼在扭转、变化,每一处关节变化都会引起剧痛,每一寸肌肤都会像是被利刃割开。
西奥多死死咬住牙关,最痛苦的还是鱼尾分裂成人类双腿时,像是灵魂也要被撕开。
它再也忍不住,低头狠狠咬在自己胳膊上,腥咸的血液充斥口腔,才勉强压下鱼尾分裂的剧痛。
肌肉扭曲、骨骼重组,蓝黑色的鱼尾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在分化成两条修长的腿。
鳞片慢慢褪去,生出属于人类的细腻皮肤。
“莱拉...”
它松开自己的胳膊,已然血肉模糊。
剧痛消退,西奥多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刚化出双腿,西奥多还没有习惯,站起来时,双腿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像初生的幼兽,试探着迈开腿。
“好...痛...莱拉...”
西奥多踉跄几步又重重摔倒。
“不...不行...莱拉...找...到你...”
它不肯服输,执拗地一次次爬起又摔倒,如同当初第一次与莱拉学习人类的语言,专注又倔强,
海浪起起落落间,西奥多已能稳稳地在陆地上行走。
它走遍海岛的每个角落,呼喊着莱拉的名字,喊到声音近乎嘶哑,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最后,西奥多坐在莱拉搭建的帐篷旁,指腹摩挲过她曾坐过的痕迹,现在它才后知后觉地明白。
她离开了,没有向它告别,就这么离开了。
巨大的痛苦笼罩着它,西奥多将自己蜷缩起来,肩膀颤抖,压抑的呜咽声在空寂的岸边上回荡。
莱拉,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抛弃我...
次日,天边泛起鱼肚白,西奥多站起在岸边,眺望远方。
它闭上眼,感知着体内与莱拉的一丝微弱的血液羁绊。
它要找到莱拉,无论她在哪里,它都要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