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席子铺上,那个位置就属于他们了。
王机子慢吞吞地走过去,挨着宴哥儿几个坐下,抬头瞧着这榕树巨大的树冠,十分满意这个位置,一脸得意洋洋,“我就说吧,咱要来得早,再晚些,就得在太阳底下待着了。”
可不咋的,他们这才坐下,没多会儿,后头就一下来了不少人,想来也要不了多久,这树荫下就没得空位了。
谢明珠闻言,扭头瞧去,全是给她打招呼的孩子们。
原来是莫叶风沙四家的孩子们,不管小女孩小男孩,都对谢明珠熟悉不已,见着她一个个害羞地叫着谢夫人好。
和她打了招呼,方各自找自己的小伙伴。
比如和小晴玩得好的叶家姑娘们,宴哥儿则跑去找他的同桌。
一时间他们这两张席子上,就只剩下谢明珠和王机子,以及没上学的小时和饼饼。
小时见哥哥姐姐就这样将自己抛弃,一脸的气呼呼,转头拉拢着谢明珠几人,“我们不要和他们好了,一会儿他们来了,不要他们在这里坐。”说着,大字摆开躺在席子上。
饼饼见了,也有学有样。
不过小孩子的气性岁大,但来得快,去得也快。
前一刻还叫嚷着不让哥哥姐姐们回来的小时和饼饼,得到莫家那边抓来的果干,立即就叛变了,然后高高兴兴地迈着小短腿,也跟着过去玩儿。
小孩越来越多,几乎将整个城里的小孩都聚集了过来,上百个呢!
你一言我一句,哪怕已经尽量放低了声音,但是那吵闹程度,自不必多说。
声音虽不在耳边,但谢明珠还是觉得耳朵嗡嗡的。
王机子盘腿坐在席子上,一面眯眼打量着那些玩在一起的孩子,忽然问谢明珠:“这城里有多少孩子在上学?”
“目前大约有上百个吧。”本来还有该上学的,但奈何先生有限,所以只能开三个班。
“其他的为何不去书院?”王机子问,然后没等谢明珠回,又叹了一声:“先生不够,是吧?”
这不明摆着的嘛。谢明珠点了点头,一脸忧心忡忡:“嗯,而且卫家两兄弟,最多只待半年。半年后,这帮孩子还不知怎么办?”
谁知道王机子忽然冷笑起来,“你休要在我面前装可怜了,我看这卫家兄弟两个跑不掉了。”完全就是被套住了的样子,何况如今凰阳那边也不安稳,指不定还能将他们卫家都搬迁过来呢!
谢明珠心说自己是有些博同情的成份在,但这也是真可怜啊!不服气地反驳:“那就算是他们三人在,忙成陀螺也转不开。”
说完,却见王机子又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起自己,正要问,便听得他说:“既然于学生,不问出身,有教无类。那为何先生,你们又要局限于身份和性别呢?我看你很好,那陈县令和方主薄,也能抽空去教一教学生。”
谢明珠忽然有点理解,为何月之羡总给王机子白眼了。
因为这老头子的思绪,实在是过于前卫了些。
也亏得是他说,又是和自己说。
若是与别人说,立马就被人当成异类,他这话自然也是一派胡言!
不但试图让本地县老爷去做先生就算了,让自己去,这不是让别的书院有空可钻,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拿自己如何做文章,讨伐书院呢!
而谢明珠也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叹了一声,“我倒是想,奈何没有这三头六臂的。或是哪一日,我们有余钱再开个女学班,我去给她们这些小姑娘做先生,倒也不错。”
说起女学,那大些的州府有,但是所教的,也是离不开女德,教的是如何做个贤良女子,在家从父,再嫁从夫,夫死从子。
而先生,也都是些有学识的寡居女子。
谢明珠觉得,这是封建时代的一种病态现象,死了男人的女人,一辈子不嫁,竟然成了一种光荣。
她也不是说,女人这一辈子就非得要嫁人,可是被贞洁两字作为囚笼困在那小小的世界里,这还是人嘛?
那是猪,和关在猪圈里的猪一样。
是人,当要走出那一方小世界,看一看这世间百态才是。
王机子这时候慢吞吞回了她一句:“这有何难?”一面问她,“那你打算教什么?”
她还正在心里吐槽着封建社会,忽然听得王机子的话,没过脑子就直接开口:“读书写字,自立自强,再找几个手艺师傅来做先生,教她们些手艺傍身,哪怕没了男人,照样能活。”
说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把心里话说完了!
这是男尊女卑的世界。
但谢明珠小看了,什么是圣人。
圣人的眼里,人是人,众生平等,就如同早前王机子自己所说,不分出身尊卑,不分性别身份。
所以对谢明珠的话,赞同地点了点头,只不过眼里却仍旧有些遗憾,“老朽我教了多少学生,女弟子也有,竟从未有一个人像你这样想过。”
也不知什么时候,女子们才能明白,其实她们是不比男人差的。
谢明珠听到这话,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诧异地看着他,“你真的觉得,这样好?”可是旋即又想,他觉得可行又有什么用?他作为世人敬仰的大儒,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世界。
自己又能如何?除非掌权者换成女……
想到这里,谢明珠脑子里什么东西飞快闪过去。
她一下想起了如今忽然变得杀伐果决的开阳长公主,这会儿她倒是希望,开阳长公主能胜了她那帮皇侄,然后坐上那至尊宝座。
若她为女帝,但不求女子能获得自己那个世界一样的权益,但必然有所改变。
那样自己也好,眼前这些小姑娘们,以后的人生也会有所改变,最起码她们的路,不止是传宗接代一条。
不过想一想就罢了,女帝这种事情,自己那个世界上几千年,也只才出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