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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2 / 2)

那时他觉得自己国家的人犯了错,自己对不起长河也对不起新连为,但现在那些内疚消失了,战火燃尽了他的同理心,他不觉得长河会为一个人的死感到悲伤,也不觉得新连为那种刽子手有什么可可怜的。正常人会报仇,但不会对无辜的人报仇,新连为却杀了太多人,并且接下来还要杀更多的人。

他以前竟然对新连为有过好感,真是猪油蒙了心。

但在业伽点头,表示皇帝的确不爱她时,辞金却无法再对河流迁怒了,河流只是河流,他为难她干什么。

“新连为去战场了吧,我听说她在104团。”

“我不知道,沿岸没有人谈论这些,或许抚森的河流知道。”业伽说。

辞金歪头看监狱的墙壁,那斑驳的石灰上有层层叠叠的鲜血,整个空间都泛着腐烂的气息。

“抚森高层搜集过皇帝的资料。里面写女皇的上位是在血腥中完成的,为了让自己的胜算更大,她必须有继承人,所以哪怕年纪大了,她还是跟人生下了现在的皇帝。她明白皇帝是别人的靶子,随时可能会被暗杀,所以将皇帝安置在了密室中,说是保护,其实跟关在监狱里差不多,那里没有窗户,唯一通往外界的门十天都打不开一次,生活用品都是通过小洞送进来的。早些时候还有人给他喂奶,两岁断奶后,他便过上彻底的囚禁生活了,这种成长环境,怪不得他心理扭曲。”

辞金不看业伽,但业伽知道这些。

“听说女皇以前是地质学家,她在少有的陪伴皇帝的日子里,告诉他外面是伟大的长河,如果皇帝将耳朵贴在墙上,便能听到伟大的泽米布雅真文业伽的流淌声,皇帝信以为真,他获得自由后,常跟人说,长河是活的,是世间最伟大的存在,她疆域万分广阔,是神河中的神河。他爱这河流,不许任何人污染她。”

“格什文小时候非常天真,他虽然被囚禁,但因为从小便待在那种环境里,所以不感到憋闷。就像其他孩子一样,他会幻想外面的世界。我则在女皇的讲述中,成为了他对外面世界最大的那一份幻想。”业伽说。

“我以为这是皇帝心理扭曲的来源。”

“不是的,他非常快乐,关在密室里,每天开心地贴着墙和河流对话,从不曾抱怨过什么,经常问我图画上的那些小鱼小虾和现实中一不一样,听说蜗牛是雌雄同体的,妈妈说他属于雄性,那河流有性别吗?过了几天来告诉我,妈妈说河流跟她一个性别,女性才能养育万物。”

辞金扭过头来看业伽,他怀疑这些话中是否存在美化。

“你跟他很熟?”

“还好,他每天都和我说话,声音模模糊糊的,但都能传得到。”

“你觉得他喜欢你?资料中的确说他非常喜欢河流,但如果真的喜欢,怎么会用河流的名义去做坏事,真的喜欢,怎么容忍河流背上人的罪孽。”辞金以前以为皇帝是恋物癖,以为皇帝真的为长河所倾倒,但他现在明白,那是虚假的,他的喜欢是利用的表现形式。

这个冷血无情的统治者,心中并无一丝温情,他可以杀了自己的母亲,也可以摒弃幼时喜爱的长河。

他向长河中倾倒污水,还让长河承担杀人的因果。

“人长大总会变的,他小时候喜欢我,长大就不喜欢了,还觉得自己以前跟人说长河是神河的行为很蠢。他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女皇,女皇老后为了权力,是要把他再次囚禁的,只有囚禁,才能让女皇安心。小时囚禁是保护,现在囚禁是忌惮,情感是不一样的。格什文明白女皇没那么爱他,最起码对权力的爱是排在他前面的。而且他已经长大了,见过外面的世界了,由广阔的天地进入小笼子,跟从小便在小笼子中长大是不一样的,他不想被关,也不再信女皇了。猜疑一旦产生,便越来越大,渐渐地,他不相信女皇的所有,她的每一句话在他看来都是虚假的。他至此,也彻底不相信女皇口中的长河了。”

“你觉得这是迁怒?”

“不是,只是他长大了。而且长河除了体量大点,跟别的河流并无区别,女皇某种程度上的确骗了他,但那是因为女皇相信我是不一样的河流,她打心底里信,并不是糊弄孩子的谎话。”业伽淡然地说,女皇也不是皇帝杀的,所有人都知道女皇死于意外,她也爱征伐,还爱亲自前往战场,这本就是危险的。但大家明知如此,还是怀疑皇帝操控了一切,皇帝操纵了他母亲的死。

这是不可能的,她以自己的所有脉络证明,皇帝是无辜的,他虽然对母亲失望,但还不到害她那一步,他对他们的关系存在妄想,觉得有一天女皇会重新信任他,他毕竟是她唯一的子嗣,没有竞争者,他为什么要害女皇,他不想那么早登基的。

女皇对他野心的无端揣测是错的,他的野心不会用在这事上,他甚至回到过去的密室中,贴着墙壁问她:“妈妈是怎么想的?权力真的比我重要吗?我跟大臣们交谈是为了减轻妈妈治国的负担,她为什么觉得这是我想早点登基,她为什么会这样怀疑我,是因为怕我抢了她的权力?我已经不和大臣们说话了,为什么她却进一步怀疑我,觉得我是在韬光养晦,暗地里培植亲信,意图早日推翻她的统治。你又是怎么想的,泽米布雅真文业伽,你是神河啊,为什么从不回应我。”

业伽无法回答他,这一切随着女皇的死,也彻底宣告结束了。

后来皇帝站在岸边直接对她讲:“我明白了,长河,你只是普通的河流,是糊弄小孩的童话故事的一部分。女皇对我撒的慌太多了,不过我现在也是皇帝了,我变得非常理解她,如果是我,我也不会相信自己的孩子,孩子想要上位,便必须踏在我的尸体上,他正是世间与我最亲,也最渴望我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