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着业伽,他已经习惯了业伽用平静的语气给他讲述那些血腥与死亡,虽然他跟大臣们说皇后经常给他讲童话故事,但实际上,没一个童话,只有业伽那永远淡然的神情。
她真的很会伪装河流,皇帝想象那些不幸死去的人和动物,他们幸运些的直接晕了或者挣扎着上岸,不幸的却会在河里失去所有力气,于绝望中,肺部作痛,难以呼吸,艰难地死去吧。
“是这么吹吗?”他把婆达州犀牛角放在嘴边,学业伽的样子,轻轻往里吹气,可惜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业伽再次演示了几遍,直到皇帝学会怎么吹,当局者迷,旁观时他觉得这声音非常难听,但当他自己吹起,他却觉得这东西十分有可取之处了。
门外的大臣们焦急地等待着皇帝,业伽去黑市的照片已散布得满天都是,所有人都知道皇后偷偷去了见不得人的场所,并把别人给她的礼物卖了,这些本属私密文件,不该传出来的。
如果只是流言,那无视就好,可惜偏偏带了证据。
新连为最近的面色明显凝重了起来,她不得不怀疑自己先前仰慕的埃利阿斯将军。因为黑市是他的地盘,他又公然站出来反对皇后殿下,要说这事幕后没他的指使,恐怕傻子都不信。
皇帝陛下肯定也知道这些,虽然为了殿下,已对埃利阿斯将军做了惩处,关了他禁闭,但这不痛不痒的力度,明显是单纯做给外人看的。
新连为很多时候,都觉得皇帝陛下对皇后殿下充满了不信任,他甚至要求自己时时汇报皇后的每日言行,巴不得殿下露出马脚似的。可又很在乎殿下的样子,给了她最好的一切,时时维护她。而且,皇后殿下是长河啊,身上充满了自然界的神奇之处,陛下无论如何都该为她倾倒的。
全帝国没有一任皇后比得上殿下,陛下则对自己有知遇之恩,新连为万分期望他们能长长久久,小隔膜尽早消失。
可惜大臣们明显不这么想,他们以人头担保,信誓旦旦地说业伽是异类,就算不是间谍,而是某种河流的化身,也不该做皇后,河流在河流态时,是纯净的,河流不安分,硬要化作人形,那便说明河流不单纯了,这种不单纯的事物来到帝国,只会给帝国带来灾难,它的品性更是无法与贵族女子相比较的。
皇帝惩处了很多人,今天,就在议会大厅,有大臣要以死明志时,皇帝似乎终于不准备继续跟他们闹了,他走出议会厅,径直地来到收藏室。大臣们原以为他是被吵到了,想安静安静,心中还起了些愧疚,觉得不该这么为难皇帝,他虽然英明果断,登基后颇有建树,未出过大错,却毕竟是年轻人,难免对爱情执着。
只是他们的愧疚心并未持续多久,因为里面传来了皇后的声音,侍卫们讲,她早被皇帝交待,要在这里等他。
两个人,宛如不知道外面充满焦急的人群一样,顾自地谈起从黑市带回的藏品来。那难听的噪音传入大臣们耳中,他们根本不信皇后的鬼话,那种绕口的,从未出现在帝国历史书上的小民族,很可能是杜撰的。这婆达州犀牛的角,八成也是她自己买后加工的,所以声音才这么难听。
乐器?哪种乐器会是这种声响。
皇帝却好像完全相信了,这让他们的心揪了起来。
他们已经为了皇帝,不再说业伽是间谍,而强迫自己改称她为河流的化身,只是终不肯承认她是伟大的,像母亲一样的长河,他们觉得那是对长河的侮辱,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也因为,他们是要往业伽身上泼污水的,天下河流那么多,有的充满淤泥绿藻,臭不可闻呢,业伽不是人,是河?那好,她究竟是来自哪里的恶河?不迷恋水,却迷恋人间的富贵,要来当帝国的皇后。
里面的音乐及交谈声直到深夜才停止,大臣们在外面站累了,他们中途都没有吃饭,此时困顿交加,人人耷拉着眼皮,脸上的皱纹都深了几许。
收藏室的门此时打开了,皇帝神采奕奕地走了出来,他拉着业伽的手,温柔地问道:“各位不累吗?还是回家休息吧,不要管皇后的事了,皇后去黑市,卖掉那些东西,是我允许的,她在皇宫待久了,为什么不能出去?河流本身就是自由的。那些无用的衣服她不喜欢,拿出去让其在市场流动,总比糟在仓库里强。皇后敢于打破俗见,各位又何必套住她呢。还是这并非套住皇后,而是以皇后暗指我,我不该自由,也不该得到处理一件衣服的权力呢?”
大臣们齐齐跪倒在地,汗如雨下,但相似的话他们已听了太多,所以还是勇于反驳:“陛下,卖他人的礼物,无关俗见,而是伤送礼人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