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被抛入冰水中前,听到的最后一句。
寒意像千万根钢针扎入骨髓,池水争先恐后地涌入口鼻,吞噬着他。
黑暗,绝望。
还有被至亲抛弃的冰冷,远比池水更彻骨。
意识模糊间。
他想,就这样吧,反正……也无人在意。
就在他放弃挣扎,缓缓下沉时。
“噗通!”
一道身影,毫不犹豫地跃进冰冷的池水里。
是兄长。
他拼尽全力,用几乎冻僵的手臂,将他从死亡的边缘硬生生拖了回来。
而兄长,却因此寒气侵体,伤了根本。
次年一场寻常风寒,便轻易夺走了他的生命。
那时,他才十五岁,刚与齐家小姐齐蓝定下婚约,尚未成亲。
“是我欠他的……”
第37章
暗室之中,时间失去了意义。
陆渊靠在门板上,仿佛又变回了那个被抛弃在冰窟里的八岁孩童。
刺骨的寒冷,绝望的窒息,兄长跳入水中的身影,母亲那混杂着悲痛与怨恨的眼神……
无数画面在他脑中疯狂冲撞,几乎要撕裂他的神魂。
陆渊喉间溢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沉嘶吼。
他猛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骨节处瞬间皮开肉绽,尖锐的剧痛却丝毫无法缓解心口那窒息的闷痛。
母亲的指责,字字诛心,却是事实。
他的这条命,是兄长用他自己的命换回来的。
所以,在齐家出事,齐蓝孤苦无依时,他出手了。看在兄长的面子上,他必须护她周全。
他甚至曾想过,若齐蓝愿意,他便给她一个名分,一个依靠,用余生来偿还这份永世难清的债。
直到……
他娶了阿妩。
那个鲜活、生动,会对他生气、会让他心慌的明妩。
像一束毫无预兆的光,骤然照进他冰冷灰暗的生命里。
那个关于“偿还”的念头,便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时,悄无声息地,慢慢从心底褪去了。
他当初娶她,确实是别有用心。
他不知道他是何时开始在意她的。她就像是那涓涓流淌的泉水,在日久月累中,一点点浸入他生命里。
也许是很早就开始了,只是他不自知罢了。
否则,他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将母蛊种在自己身上?
陆渊抬手,按在了左手腕间。
隔着轻薄的衣袖,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颗小红痣,正随着脉搏跳动。
那是种下母蛊的印记,也是他与明妩之间,最隐秘的维系。
所以,阿妩啊。
你怎么能这么天真地以为能逃离他?
黑暗中,陆渊缓缓抬起头,眼底翻涌的偏执,癫狂,被黑暗掩盖。
他扶着门板,慢慢站起身,所有的脆弱,迷茫,痛苦,在挺直脊背的瞬间,被重新压回那副冷硬威严的皮囊之下。
“咔哒。”
暗室的门被推开,一道颀长的身影踏入廊下的微光里。
他依旧是那个权倾朝野,喜怒不形于色的陆相。
自陆渊进到暗室后,就一直守在门外的徐明,见到走出来的那高大身影,长长舒了一口气。
相爷自娶了夫人后,就很少会进暗室了。
这次,相爷从梅院出来,脸色铁青,浑身散发着就要压制不住的暴虐。就像是一头被激怒了的濒死的凶兽。
连双眼的瞳孔都泛着猩红。
他是真的很担心,相爷会发病。
好在,现在虽然相爷的状况依旧不好,但至少不会失控了。
“去查查坊间关于本相与齐姑娘的一些传闻。本相不想明日再听到这种声音。”
“还有……将今日梅院之事,酌情让人传到夫人耳中。”
他可不是一个默默做事不懂得表功的人,既然他要留住明妩,就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刷好感的机会。
他要让她知道。
自己为了维护她,不惜与母亲起了争执。
徐明先是一愣,随即了然:“是。”
天光像是被谁陡然掐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