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的眸色微沉,只一瞬后,又恢复如初。
他缓缓抬手,似要去抚摸明妩的脸颊。
明妩几乎是应激般地侧过头,躲开了。
“别碰我!”
陆渊那只伸出的手,就这样突兀地僵滞在半空中。
他黑眸沉沉,嘴角线条绷成一条直线。精致的五官覆上了一层厚厚的寒霜。
床帐里的温度骤降到了冰点。
一只麻雀从树梢飞下,落在半开的窗棂上,像是被房间里的凝重惊到,又立刻扑簌着翅膀仓惶飞走了。
一息后。
陆渊的手,缓缓改变了方向,伸向她脆弱纤细的脖颈。
明妩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呼吸停滞,全身血液似乎都冻结了。
然而,那只手并未扼住她的咽喉。而是极其自然地,捻起,她唇边一缕散乱的碎发。
慢条斯理将那缕发丝,别回她小巧的耳后。
指尖若有似无地蹭过她敏感的耳廓肌肤,留下细微的麻痒。
随后,他收回手。有条不紊地整理着自己一丝不苟的玄色袖口。
眼皮轻抬,目光如实质般压向她。
“恨我?”
恨吗?当然是恨的!
可那又能怎样?
他是权倾朝野的当朝丞相,是手握生杀予夺之权的上位者。她的恨于他,恐怕连隔靴搔痒都算不上。
下位者对上位者说恨?那是多么可笑的一个词。
她是不聪明,但也不蠢。
至于那些话本子里提的,和离。
她倒是有过这个念头,可陆渊会答应吗?还有老夫人,那么要体面的一个人,恐怕她若今日提和离。
今夜老夫人就会让她无声无息地病逝。
更何况,女子没有独立的户籍,一旦离开了夫家,就只能回去娘家。
以母亲攀龙附凤的性子。
她要么是被一顶轿子送回相府,从此成为一个姬妾都不如的存在。
要么就是像姐姐一样,被逼着嫁给一个酗酒打女人的鳏夫。
所以在没有将女户弄到手前,她不能跟陆渊撕破脸。
明妩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片脆弱的阴影。
藏在被褥下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嫩肉里,她却浑然不觉。
“相爷是妾身的夫君,妾身怎会恨相爷。”才怪!
陆渊眉心微蹙。
这本是他想听的话。
可不知为何,这话却像一根细小的刺,猝不及防扎进,他心底某个隐秘的角落。
他不喜欢看她这样,她想看到她鲜活的样子。
像以前那般对着他笑,眼波流转;拉着他衣袖撒娇,嗓音软糯;哪怕是气恼了,瞪圆了杏眸跟他闹小脾气,腮帮子鼓鼓的……
都好过眼前这副。
没有灵魂,只剩一具苍白躯壳的木偶模样。
一股从未有过的,沉甸甸的失落感涌上来。竟比朝堂上最棘手的政敌,更让他烦躁。
曾经。
他以为自己要的是一位出身名门世家,知书达理,恪守妇道,视夫君为天的“完美”妻子。
两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无需情感羁绊。
曾经,他以为自己要的是这样一个出身世家,循规蹈矩,三从四德,视夫君为天的妻子。
可现在,看着眼前的明妩……
他竟荒谬地觉得。
以前那个不够“完美”,不够“规矩”的她,才是好的……
虽然她出身不好,也不是大家闺秀,就连贵女都会的琴棋书画,她都一窍不通。
那又如何?
他已位极人臣,并不需要妻家的势力来巩固朝堂。
“那就是怕我?”
陆渊忽然俯身。
修长的手指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
他的拇指指腹不知何时沾了些许微凉的茶水,缓慢地,一点一点摩挲过她干裂的下唇瓣。
明妩的睫毛剧烈地颤了颤,喉咙发紧。
她该恨他的!
该用最恶毒的话诅咒他!该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逃离这个恶魔!
可她的身体却在这一刻,背叛了她的意志。
在他的手指碰触到她皮肤的刹那,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无法抗拒的酥麻电流瞬间窜遍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