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她是容器,是棋子。
他以为她的心死枯萎,与他无关。
他以为自己不会在意。
直到此刻……
他才惊觉,有什么东西,早已在他毫无防备时,悄然生根。
意识,仿佛沉在冰冷黏稠的漆黑深渊。
每一次挣扎上浮,都被无形的巨力狠狠碾回原处。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一种从骨髓深处渗出的,令人绝望的虚弱。
将她牢牢囚禁。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终于刺透了那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明妩的眼皮重逾千钧,极其艰难地颤动了一下。
视野里,只有模糊晃动的光影,仿佛隔着一层浑浊的的水。
耳边是持续的嗡鸣,像无数细小的虫子在鼓噪,其间夹杂着极低,极模糊的交谈声,时断时续。
“……脉象……如何?”
“……回相爷……有母蛊……夫人险关已过……只是……”
“药?”
“……煎好了……这就……”
这些声音钻入她混沌的脑海,带着一种遥远不真切的虚幻感,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倏地,一团温软湿热的东西贴了上来,强势地撬开她紧闭的唇齿。
紧接着,一股浓烈的苦涩,在她口中弥漫开。
她下意识地蹙紧眉头,舌根本能地向上顶去,想将那苦涩的东西抵出去。
然而,舌尖才一动,就被一条更加强势的“巨蟒”死死缠住。苦涩的药汁被强行渡入喉咙深处。
她被迫吞咽,那极致的苦味瞬间冲上鼻腔,激得眼角不受控制地沁出泪来。
“呃……”
她挣扎着想偏开头。
一只带着薄茧的大手已牢牢扣住了她的后颈。
指节深深陷入她散乱濡湿的发间,力道不重,却让她动弹不得。
灼热的气息,再度覆压上来。
这一次,唇齿间弥漫开的,竟是一□□人的甜。
明妩正苦得发蒙,见状,几乎是下意识地,迎上去,想要攫取更多。
迷蒙混沌间,耳边似乎传来一声压抑的,低哑的闷哼。
近在咫尺的灼热呼吸骤然顿住,随即变得粗重起来。
紧接着,仿佛有无数条滑腻的蛇,从四面八方无声地涌来。
勒住她的四肢,缠上她的颈项,将她拖向更深的深渊……肺腑间的空气,被一点一点抽离……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窒息而亡时,那束缚着她的力量松开了。
明妩心下一松,残存的意识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飘飘荡荡地向更深的黑暗坠去。
“阿妩……”
明妩醒来,发觉自己正躺在一间全然陌生的房间里。
透过低垂的绯色纱帐,能望见外面渗入的阳光,氤氲在纱帐上,宛如洒了一层浅淡的碎金。
春楠卷起纱帐,阳光唰地倾泻进来,洒在床下的小榻上。
她眼圈红红的,眼眶里还有泪水在打转。
见到明妩是真的醒了,她抬手用手背粗暴地摖干脸上的泪,破泣为笑。
“夫人,您醒啦?”
明妩问:“我睡多久了?”声音沙哑得在粗粝的木屑上摩擦过。
“夫人昏睡了一天一夜了。相爷一直守着夫人。今早朝中有紧急军情要处理,才走的。”
明妩当没有听到,她左右看了看。这屋子装饰得很精致,家具用的都是上好的金丝楠木。
屋子中央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琉璃花瓶,瓶子插着几支刚摘下来的海棠花。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东院,是相爷专门为夫人布置的。”春楠一脸得意。
“什么?”
明妩大惊,这里是东院?她不要呆在这里。
“春楠,扶我起来,我们回离院。”
她挣扎着撑起身子,只是四肢百骸沉重得像是灌了铅。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才抬起上半身,就又软绵绵地跌回锦被里。
春楠忙道:“夫人,您千万别动。太医说了,您身子太虚,得静养。”
“奴婢知晓,夫人现在心里难受。”
“可夫人,您被抓过去是老夫人下的令。她们是趁着相爷上朝时动的手,相爷并不知情啊。”
“相爷因担心夫人,连朝会都没散,就急着赶回来了,可见相爷心里是有夫人的。”
“心里有我?”
明妩嗤笑了一声。
目光空洞地望着绯色纱帐顶端繁复的祥云图纹。那图纹此刻像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将她牢牢罩住。
“他若无此意,秦太医怎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