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光是道听途说,就定义阆九川的品行,叫人难以信服。
宫家主眸子一眯,斜睨着这个继承人,冷声道:“少见你维护谁,更不说是个女子,莫非你想与她结成道侣?”
如果是这样,那之前的话,他可以当没说过。
宫听澜:“?”
严肃点行不行,这话锋转的,未免太快和过分。
“儿一心向道,志在归墟之境,已绝红尘之念,您死了这心吧!”宫听澜淡淡地道。
宫家主眼中闪过一丝遗憾,面容又恢复威严之色,道:“为父知你生就一身反骨,你不愿联姻,我便随你意。你私下蛊惑族中年轻弟子试图推翻旧制,意图剔除腐朽之肉,我也替你压着不满之声,是因为为父知道,一代有一代人的想法,你是我宫家少主,只要你能让宫家辉煌,能带我宫家走得更远,为父可配合你,包括为父的班底。但你近日所为,为父需要一个解释……你若胡闹,那休怪我这家主公允行事!”
宫听澜腰杆脊背挺得笔直,迎向他的目光,道:“我是不是胡闹,家主不妨先听儿一说?您可知,荣家为何一夕之间高楼倾塌,又是因何会招来这山崩之祸,除了荣家上下作恶行尽邪恶之事遭天谴,亦有荣家主与国师狼狈为奸所犯下的因果反噬。”
他不等宫家主回答,便继续道,语气冰冷:“荣家之祸,终其究竟,是腐朽,是根子早已糜烂,才会一朝变天,您以为是阆九川无故挑事?不,真正的祸端,却是国师,也是他主导了一切悲剧的发生,他窃国自肥,戕害世家血脉,窃取气运,布局深远,骇人听闻……”
宫听澜缓缓将所知所经历的一一告知,没有半点隐瞒,藏书阁中,除了他清冷的声音,就只余宫家主越来越急促和沉重的呼吸声。
族中长老是他的眼他的耳,但也不是对世间事了如指掌,宫听澜也不可能贸然把国师的真面貌和所为告知众人,是以他们也不知道宫听澜到底在做什么,只觉得他近日行事乖张霸道,又夹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存在,这才告知了宫家主。
如今,宫家主才从儿子这里攫取了所有信息,惊得掐碎了手中玉符。
他没有怀疑宫听澜是为撬动玄族腐朽而故意编排国师,他宫家的继承人,绝非无知的废物!
“……钱杨李是我等所有世家的前车之鉴,父亲试想,当整个天下的气运都被他一人攫取,这世间会变成什么样?区区玄族宫家,在他眼中,又与蝼蚁何异,最终也不过是历史长河里一颗无声消失的尘埃罢了,又何来的流芳百世,传道于世!”
宫家主听到这里,正式色变。
国师乃国之柱石,修为深不可测,他攫取国运,甚至是世家气运,到底意欲何为?
“你当真没有危言耸听?传承不易,你是我宫家少主,所作所为,当以保全我宫家宗族为上。”
宫听澜笑了出来,笑声带了一丝讥诮和失望,道:“这就是玄族的腐朽已久的由来之一,便是因为你们都以所谓宗族利益为上,才使得玄族的道心道魂不再纯粹,也使得我辈中人,大部分人修为平平,因为尔等自欺已久,早已被世人高捧成高不可攀的所谓的人上人给腐蚀了道心!”
“放肆,这是你与为父说话的态度?”宫家主十分不悦。
宫听澜并无畏色,一脸正气凛然:“家主,若只知苟全性命于乱世,罔顾苍生大义,那我宫家与那些汲汲营营的世俗家族有何区别,抑或在你眼中,我们宫家,和他们并无两样?我们玄学世家,是道宗出身,传承的不仅是功法秘术,而是道,更是一份守护人间正道,洞察天机维护苍生的责任!”
他声音清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冷然道:“家主可还记得我宫家老祖宗的教诲,学道之人,当明是非,辨正邪,有所为有所不为!如今妖邪窃国,祸乱苍生,我宫家既有所察,岂能因惧怕未知风险而置身事外?见邪不诛,如助纣为虐,那才是真正有愧祖师教诲,有愧我们一身所学与传承!”
宫家主浑身一震,和他四目对视。
他家的继承人还很年轻,却早已有了引领年轻血液的能量和正气,也早已能独当一面,他真正的做到了老祖宗教诲:明是非,辨正邪,明辨是非,守道不渝!
反观自己,或许当真被多年的世俗利益给污染了道心,瞻前顾后,计较得失。
“家主,儿之所愿,并非要将宫家拖入绝地,而是盼我宫家能成为真正的正派玄门表率,面对此苍生巨祸,敢挺身而出,扶正祛邪,如此,方能真正流芳百世,为人敬仰,而非像荣家那般遗臭万年!”宫听澜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道:“是选择龟缩一时,最终可能难逃覆灭,还是选择挺身而出,搏一个青史留名,宗门昌盛的未来,请家主定夺!”
宫家主淡声道:“若我选择独善其身呢!”
宫听澜勾唇:“父亲,您老了,儿只好谋朝纂位了!”
宫家主:“……”
什么谪仙麒麟子,分明是反骨仔!
第550章上门做客,得懂点事
宫听澜一番话,掷地有声,既有对家族存亡的担忧,更有对苍生患祸将至的忧心,还有玄门正道责任的坚持,字字句句都如重锤一般敲打在宫家主的心坎上。
他确实老了,不如年轻人敢想敢做多矣。
看着宫听澜那双酷似其亡母,此刻却充满坚毅光芒的眼睛,又想到他在闭关时曾以筮占术推演过的大势,那种诡异,连他都隐隐感到不安。
宫家主沉默了,抿着唇,心里在强烈交战,事关人类苍生,事关宗族存亡,事关人间正道……
他是家主,每一个决策,都需要谨慎而重之。
良久,宫家主长长叹了口气,脸上的惊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他深深地看了宫听澜一眼:“你愈发沉稳了,也比你父亲有魄力。”
宫听澜定定地看着他。
宫家主转身,走向藏书楼最深处一面看似普通不起眼的墙壁,手掐法诀,打出数道灵光,墙壁泛起一阵涟漪,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后面一间更为隐秘、布满尘埃的石室。
“进来吧。”宫家主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也有一丝决然:“此处藏书楼虽然只有嫡系能进,但不是核心人物都能查探的信息,也就是能对外的,并非最隐秘的,你现在看到的,或许只是皮毛。宫家历代以来真正的核心秘史在此,只有成为家主才能翻阅,关于国师,为父也早有疑虑。”
宫听澜心中一振,连忙跟上,问:“父亲的疑虑,是什么?”
“他活得太久了。”宫家主叹道:“现在并非是能修仙的时代了。玄门修习秘术功法,得道者顶多是长寿些,若侥幸入了筑基境,凭着如今的灵气,寿数能达一百五到二百岁,已经是上限了。”
灵气充沛的时期,修道者到了这种境界,或许寿数可达两三百年的上限,但现在灵气浅薄的时代,是不太可能的。
别说现在大部分人资质修为平平,就是老祖宗那一辈,几百年前,多的是道为深的前辈,却也从不曾听说有道友能得道飞升,成为真正的仙人,而是都遵随了生死自然,坐化陨落。
“……而国师,却超过了两百,这不符合常理,而且你不觉得奇怪么,澹台一族的皇帝,只能用流水的皇帝,铁打的国师来形容,那张龙椅谁坐,国师都屹立在顶,长生不死。为父的疑虑,本是想着澹台一族有着我们不知的能修长生的功法,或是他已达了金丹境,可往归墟。现在按你说的,只怕另有内情……什么人,竟敢擅闯我宫家!”宫家主蓦地厉声一喝,手中飞快向虚空祭出一道凌厉的镇煞定魂符。
宫听澜急忙去拦,道:“父亲,这是我请来的客人。”
虚空中一道水纹涟漪荡开,阆九川从阴路走了出来,指尖还夹着宫家主的符箓,轻巧地落在了地上,拱手一拜:“小道冒然来访,惊扰家主,还请恕罪!”
宫家主瞪着阆九川,瞳孔地震,立即看向宫听澜,眼中有火星闪烁,一副你不解释,老子的怒火呲死你的眼神。
宫听澜轻咳一声,道:“父亲,这是阆道友,大名九川,道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