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师和方太傅对视一眼,有些愕然,半晌,道:“我不如太傅博学多矣,虽也看过史记,但烽火关有这壮烈一役?”
阆九川脸色一变,捏紧了茶杯。
什么意思,没有这记载吗?
方太傅放下茶杯,皱眉道:“伏亓其人是有的,但史书对他最后的记载,却不如阆姑娘所言……”
“太傅,您叫她小九娘就行了,阆姑娘,没得见外。”
方太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养生的人最是忌讳急脾气,这话说着,你就非要说点话来岔开。
阆九川急道:“太傅,您的话是什么意思?是烽火关那一役不曾记载还是别的?”
方太傅看她放在桌上的书,道:“这本史记所书也只是我大郸开国后的历史,不曾说凉国的历史,要找凉国的,得找凉国史记。以及大郸开国前传,也小有记录。”
“伏亓出身凉国簪缨世家,世代从戎,却也是世代战死沙场,而伏亓,在烽火关源城对战康居那役,却并非如你所说的,领着伏家军以身殉城。而是他好战且判断失误,抗旨不尊,导致兵败城破,最终被康居悍将斩杀于马下,火烧源城。”
方太傅皱眉道:“烽火关一破,时隔不过十天,丰阳破,有人归咎于伏亓消极怠战拖长战事,耽误军情,且不听劝阻,刚愎自用,导致后面连失五城,帝怒,不予伏家之请前去收尸,甚至要夷伏家三族。伏家老夫人带着家中女眷抱着伏家历代儿郎牌位,于宫门喊冤,最终自刎在宫门之前……”
轰!
第234章一言不合让见鬼
轰的一声巨响在静谧的房间骤然响起。
房内,阴风大作,那冲天的煞气把中间的圆桌向两边劈开轰然倒下,而墙上的字画,被阴风刮得啪啪作响,最后也没能逃过煞气的摧残,被毁成了碎片,如雪片似的轻飘飘地落下。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方太傅他们本能地跳起来,远离断裂的桌子,脸色惨白地挤在了一起。
发生什么事了?
伏亓的煞气如罡,暴戾地摧毁着这房中的一切,那怨气,更令方太傅他们浑身发冷,像寒冰入了骨髓,冻得通体麻痹僵硬。
阆九川也没想到伏亓一下子就从塔内冲出,且煞气会冲至最高,眼看这房间瞬间被毁,煞气冲出窗外,双手便飞快地掐了一个法诀打向伏亓,将他束缚住,道:“将军,太傅年岁已高,经不住您这煞气冲撞的。”
“与我何干?”伏亓扭头看向她,双眼再不复之前的淡定温和,而是赤红一片,凶恶又狠戾,那久经沙场,斩杀无数敌人所积累起来的凶煞之威,令人生畏。
“伏家世代从戎,我伏家男儿,除去夭折和病痛,皆是死在沙场之上,我伏家孀居的寡妇,比谁家都要多,伏家世代忠良,结果呢?下场却是不得好死,连妇孺都没能寿终正寝?天道何公,天理何在?”
伏亓不怕死,更不怕战死,但他却受不了战死也要担个莫须有的罪名,如此恶名,他也担不起,伏家也没法担,但偏偏,他们被硬安上了这重罪,还入了史书,令后世之人唾骂。
他不是以抗敌英雄入史书,而是以耽误军情,连累百姓的罪将入史记,这叫他如何忍得?
他不是圣人,身后污名入史被人唾骂亦无动于衷,尤其是他的家族,因此而灭亡,更不能忍。
所以他不该怨吗?
“天道有公,所以凉国灭了啊,污蔑忠良,不得善终,它终归是灭国了啊!”阆九川说道。
伏亓的煞气一滞,随即苦笑:“不一样的,凉国覆灭,只是顺应天道,后人却只会说是因我伏亓误国,痛骂的也只是我。”
史书是胜利者写的,是活着的人写的,真相到底如何,无人得知,亦无人更改,如此流传下去,后人只会相信史书所说。
他是罪将!
想到这一点,伏亓不禁心生悲凉,那煞气不再汹涌,反倒渐渐平复,但却更令人感觉心中哀戚。
堂堂悍将,本该永垂不朽的英雄,却被生安白造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怎不叫人憋屈冤枉,叫人哀叹?
风平浪静。
阆九川松开法诀,伏亓像个被遗弃的可怜小狗蹲坐在墙角,神魂既悲凉又痛苦,一副被狠狠伤到了的伤感。
她捏了捏拳头,抿着唇,哪怕是凉国灭了,他此时也有一种被他的国家抛弃了的绝望感吧?
阆九川有心安慰两句,话到嘴边,又觉得苍白至极,干脆闭嘴不言。
凉国,活该它灭!
噗通。
咚。
阆九川被两记声音给唤起神思,扭头看去,却见薛师和方太傅都双膝发软,跪坐在地。
两个加起来已超百岁的老人家,神情惶恐,脸色惨白,嘴唇抖动,看着她的眼神更是带着惊恐和疑问,一副你不狡辩一下的意思?
看看这屋子,被龙卷风洗礼过也不为过吧?
门口砰砰地传来两人小厮护卫的急促拍门声。
“老太爷,您没事吧?”
“先生,先生……到底发生什么事,这门怎么就开不了了?”
“走开,我撞进去。”
薛师最先反应过来,道:“没事,不用进来,不小心打翻了茶具罢了,在外面守着。”
“没错。”方太傅也说了一句。
阆九川走过去,先把凳子扶起,又将两人扶到了上面坐着,见他们脸色灰白,便摸出两道符,再摘下帝钟,一边摇铃,一边念了一段清心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