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年约五十,皮肤黝黑如炭,手背上肌肉虬结,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灼热的铁块上,发出“滋啦”的声响,脸上却笑得格外?开怀。他儿?子?也在一旁帮忙,十余岁的年纪,正似模似样拿着砂纸打磨着修补好的长枪,动作娴熟利落。
“车大?哥,你这铺子?没受损吧?”大?柱停下脚步,笑着朝铺内喊道。
铁匠抬起头,用袖子?胡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爽朗地笑起来?,“托各位将军的福,铺子?的旧屋顶被落石砸了个?小洞,昨日傍晚我和儿?子?修了一刻钟,就差不多补好了。”
“若不是诸位将军拼死?守城,别说铺子?了,我父子?俩的小命都保不住。”他笑得憨厚,语气却无比郑重,“前些日子?,我帮着将士们运送粮草,亲眼?见到敌军都快爬上城墙了,是王爷亲自?提着长枪站在城楼最前面?,一枪就挑飞了好几个?敌军士兵,诸位将军也跟着冲上去拼杀,才把敌军打退的。”
“大?柱将军,我跟我爹商量好了,等把这些兵器修补完,就去帮着修缮城墙。咱们明州能守住,全靠王爷和诸位将军在前线拼命,咱们老百姓也得尽一份力。”他儿?子?也放下手中的活计,凑到门口说道,“我还想着,等过些日子?,就去参军,跟着王爷和将军打仗,保卫明州。”
大?柱乐呵呵地笑起来?,“好,等会儿?我就让人把修补城墙的木料送过来?,到时?咱们一起动手。”
随即他看向铁匠的儿?子?,眼?神带着鼓励,“你要?参军的想法很好,不过参军可是苦差事,往后?可得好好锻炼身子?骨,才能跟上队伍。”
与此同时?,陶臻与乌信正带着手下人在城外?开辟的空地上掩埋阵亡士兵与百姓的尸体。这片临时?墓地旁,士兵们两两一组,握着铁锨挖着土坑,每掩埋一具尸体,他们都会对着新?垒的坟茔深深鞠躬,以此送别逝去的同胞与战友。
陶臻与乌信静立在一旁,看着那些再无生机的脸庞,眼?中满是悲痛,这些都是曾与他们并肩御敌、出生入死?的好儿?郎啊。
“将军,都埋好了。”一名年轻士兵走上前,声音带着几分嘶哑。
他看向乌信时?,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眼?眶红肿得厉害,显然是方才掩埋战友时?哭过。
陶臻缓缓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壶酒,这是他珍藏多年的佳酿,原想等战事平息后?与弟兄们共饮,如今刚好用来?告慰逝去的英灵。
他拔掉酒塞,将清澈的酒液缓缓洒在墓地前的土地上,沉声道,“兄弟们,安息吧。明州,守住了。”
酒液渗入泥土,一阵风卷着尘土掠过,落在坟茔前的木牌上。那些木牌是士兵们用捡来?的破旧木板制成的,因?阵亡者太多,来?不及写上姓名与籍贯,只简单刻着“明州守城战亡义?士”七个?字。
短短数字,却承载着无数人守护家园的热血与牺牲。
明州城的西巷里,一名妇人正双手费力地提着木桶,往自?家水缸挪去。她家没有水井,日日用水都得去旁边长街的深井打水。
作为军户,她的丈夫与儿?子?都在军中服役,此战中,丈夫战死?沙场,儿?子?重伤昏迷,至今仍在伤兵营里躺着,生死?未卜。
妇人的头发已生出不少白发,陶将军虽是个?公正的好将军,从不克扣士兵军饷,可朝中拨下的军饷本就微薄,以往丈夫与儿?子?的军饷加起来?,才勉强够一家开销。如今丈夫没了,儿?子?吉凶未卜,往后?的日子?,不知该如何支撑。
笃、笃……
拐杖敲击地面?的声响由远及近,半瞎的老丈从厨房中摸索着走出来?,“秀娘啊,家中米粮快没了,你给?我两个?钱,我去铺子?里买些回来?。”
秀娘连忙将木桶里的水倒进缸中,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快步走进里屋,从柜子?深处掏出一个?褪色的布包。
布包不大?,她层层打开,看着里面?寥寥无几的铜板,苦涩地笑了笑,家中就剩这几百个?钱了。目光扫过床铺上睡得分外?香甜、小脸红扑扑的娃儿?,孙女不足一岁,可不能缺了她的粮,她咬了咬牙,数出一百个?钱,递到公公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