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前光风霁月,用尽百般手段计谋的陆淮序同样会自卑,会迟疑,会担心自己是否钟意他,在乎他。
对陆淮序而言,宋时窈永远都是他计划之外的变数。
宋时窈定了定心神,坦荡对上陆淮序的双眼,声音柔软但坚定:“我仔细考虑过了,总觉得我未来的夫君肯定是叫陆淮序这个名字。虽然,他偶尔很让人讨厌是真的,可是,我喜欢他,也是真的。”
“或许之前我并没有意识到,但是,在某个瞬间突然发现,我对陆淮序所有的感情,都名为喜欢。”
在少女莹亮澄澈的眼眸中,陆淮序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她眼中有他,亦只有他。
所有苦心经营的算计谋划,在宋时窈直率的坦白中悉数化为灰烬,飘散于青天朗日之下,再多的阴诡心计,都抵不过一句她的“我喜欢”。
陆淮序动容,将人用力拥入怀中:“往后,我再也不会瞒你。”
初夏的风轻扫而过,近日估摸着又要下雨,天色阴沉,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兆。
可陆淮序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轻松,魏然离开京城,他与宋时窈的婚事终于提上日程,从前的遗憾与空缺逐个填补。
婚事有两家父母操持,繁文缛节颇多,宋时窈上辈子虽走过一次这些流程,但难免匆忙,跟今生正经大办的成婚礼节大不相同,她也不甚了解,只能跟陆淮序两人乖乖听命,完全插不上手。
陆宋两家联姻,可谓是京城的大消息,虽说早前便有传言说那对小冤家关系亲密远胜常人,但事情真正发生时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从小到大吵了十来年最后居然吵成了夫妻,听着多少有些悬乎,是以,也有不少人猜测,陆宋二人结姻亲之好全由两家父母强迫所致,两位新人一个不情一个不愿,早晚要闹和离。
尽管有不少人将陆淮序聚宴上的暗指为证,说两人情投意合,但不信之人还是有一半之多,猜来猜去都已经推演出了一对怨偶互相折磨至死的悲剧。
之前京城早已众说纷纭,两人婚事更是给流言蜚语加了把火,传得比之前还要猛烈。
当事人宋时窈对此却不怎么在意,只当乐子来听,甚至还特意找孟知寻探讨过,沉舟是否写过类似于传言中那个怨偶结局的话本。
孟知寻对她的好奇并不意外,思索一番后遗憾摇头,惹得宋时窈无比失落。
后面,宋时窈更悲伤地发现,孟知寻手中的沉舟话本,尤其是市面上寻不到的那几册,已经被她全部看完。
眼下,她已没有新话本可读,沉舟近一年更是停笔,不再创作新篇。
原先不曾看过话本时还好,可如今她已知晓了话本的妙处,正在兴头上又硬生生断了来源,宋时窈顿时感觉生活失去了色彩,只能重翻旧篇。
孟知寻近些日子也忙了起来,每次宋时窈找去,都见她专心苦读以备科举。
她出于那样的目的入仕,前方少不得艰难险阻,世人的不解中伤,政敌的弹劾算计,每一桩每一件往后都会成为刺向她的利刃。
而孟知寻却已下定决心,永远走下去。
宋时窈最近越发经常地在她身上感受到压力憔悴,本就瘦弱的身子又肉眼可见地清瘦一圈。
为防留他人话柄,陆国公在孟知寻科举一事上除了寻个名家大儒为她教授课业以外,不能提供任何帮助。
她背负着巨大的压力,偶尔已到了整夜孤枕难眠的地步。这些压力来自于陆国公的期望,来自于开天下女子先河的愿景,更来自于孟知寻自己。
她连举子们在考前常做的拜谒之事都能免则免,断了所有可能出现纷争的源头,最终只给自己留下一条破釜沉舟的绝路。
宋时窈虽然担忧,但也很少去打扰她,只是每次去国公府都不忘带些孟知寻喜欢的吃食转交给她的丫鬟,并随着时节变换,向食盒中放几朵时下开得正盛的花。
第46章大婚
夏日的花开了又谢,留一树繁荫,宋时窈给孟知寻送去的花月月更迭,从凌霄一变再变,已成了九月菊瓣。
陆宋两家定下婚期,就在九九重阳之后,往年这个日子,秋高气爽,宋时窈必定要与安乐结伴,每天换着地儿放半月纸鸢。
可惜今年,由于她与陆淮序的婚事紧锣密鼓地筹备,未免必要时寻不见人,宋时窈便被扣在了府内,夜以继日地学着绣嫁衣。
依照习俗,新嫁娘都要在成婚时着一身自己亲绣的嫁衣以示心灵手巧,贤良淑德。当朝虽已对旧俗不怎么要求,但多少还得意思一下,少说也得绣个盖头才行。
可宋时窈的女红实在难以恭维,她从小就被娇宠长大,少时喜读书不爱针线女红,宋父宋母便也没有强求,由着她的性子。
眼下才发觉头疼,与她那些妙手偶得灵气四溢的文章诗作不同,在宋时窈手底下,鸳鸯绣得比鸭子还像大鹅,打眼望去,既是什么都像,又是什么都不像,总之一言难尽。
宋母对着她绣出来的四不像沉默良久,又瞧了眼宋时窈美滋滋看书的背影,长叹一口气。
国公府从小将宋时窈当自家女儿,对她的秉性了解得一清二楚,两家知根知底这么多年,虽不会有什么恶婆婆毒姑嫂借此大作文章的腌臜事,但宋时窈也不能半点都不会。
宋母没别的法子,只好把人扣在府中,苦口婆心地劝她天天练。
宋时窈倒也听话,十只手指头不知扎了多少血洞,才终于换来宋母点头。
虽然宋母的神情着实有些过于勉强。
但宋时窈才顾不得这些,在府中憋了太久,一得宋母首肯就欢天喜地地溜了出去。
因婚前一月新婚夫妇不得见面的规矩,宋时窈自然不能向往常一样再去国公府转悠,她和陆淮序这些日子都没怎么碰面。
往日习以为常的人忽然因故疏离,宋时窈尚有些不适应,她在偶尔读书写文章时会习惯性地唤出陆淮序的名字,让他来看看自己写的如何。
半晌等不到人应答,一回神,方才察觉,只能低笑作罢,但心头的空落落却藏不住。
直到这时,宋时窈才真正领悟到话本中随处可见的“喜欢”与“离别”究竟是什么感觉。
不过才半个月,她竟已经有些想他了。
宋时窈兴致缺缺地溜达了一圈,才去了安乐的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