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乱动我书案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清肃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隐隐藏着无奈。
是这书房的主人,陆淮序。
宋时窈一听却更乐了,得意地回身:“不乐意啊?说起来这支紫毫笔原本还是我的呢,不过是暂时输给了你而已。作为前主人,我摸一摸,怀念一下不行吗?”
陆淮序难得没有跟她争执,她如此行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遭来他的书房总说看这笔架不顺眼,非要推到书案中间才肯罢休。
陆淮序将笔架移回了原位,一抬眼发觉宋时窈正盯着他出神,不由纳闷:“魔怔了?”
宋时窈瞬间收回乱七八糟的思绪,没好气地横他一眼:“你咒谁呢?”
陆淮序没回话,只是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其意思显而易见。
前前后后活了两辈子的宋时窈实在懒得跟他计较这点小事,只浅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幼稚。”
但看着陆淮序一点点将书案上的摆设恢复原状,她还是忍不住好奇,问出了上辈子便一直没想明白的问题:“你为何非要把这笔架放在这儿?这根紫毫笔也是,从没见它变过位置。”
陆淮序回得从容:“曾寻人算过,置于此处,旺我仕途。”
咦?居然还有这种说法?
宋时窈微讶,正要好好探究一番。
可下一刻他话锋一转:“骗你的。”
“你又编谎骗我!”
陆淮序没有丝毫愧疚,眉梢微挑:“你什么时候能长点心,这种理由都信。”
第8章话本
陆淮序刚刚回府便来了书房,官服未褪,通身气度比往日瞧着还要严肃几分。
可偏生挑起的眉梢给他添了些少年人的意气,倒没有那般假正经了。
宋时窈心里嘀咕着。
“你这话里真真假假的,与人相交就不能坦率些吗?”
但她不再继续于此事纠缠,毕竟有事求他,总不能还未开口就将人先得罪了,况且陆淮序这从小养大的性子哪里是她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宋时窈难得在陆淮序面前放软语气:“我听安乐说,你此回去定州寻得了《独文集》残卷,能不能借我一看呀?”
果然是为书而来。
陆淮序心中了然,半是揶揄:“你与安乐倒是无话不谈,我回京才不过几日,你便都能打听到我带了什么回来。”
宋时窈没有反驳:“谁让我们俩熟呢?所以,独文集……”
“宋时窈,你从我这儿拿书,总得交换些什么。”
清润的声线缓慢响起,尤其是那声宋时窈,让人无端地从他一贯的正经中听出几分耐人寻味。
尾音落下,陆淮序抬眼与她的目光对上,平静,深邃却又隐泛波澜。
多年相处的经验让宋时窈顿时觉得不妙,这厮必然又起了什么鬼念头。
她有几分泄气,虽然早就做好了陆淮序不会轻易松口的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嘟囔:“小肚鸡肠,就知道你不会轻易答应。”
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巧能让陆淮序清楚地听到。
猜到她是有意为之的陆淮序也不恼,神色依旧平静,只是垂下的目光里隐隐多了忍俊不禁的笑意。
“说吧,你又有什么坏心思了。”
宋时窈顺手捞过桌上的果碟,随意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她与陆淮序性子虽生得天差地别,唯独在口味上却难得相似,嗜甜喜辣,陆淮序这书房中常备着的饴糖蜜饯瓜果糕点都恰巧合她胃口。
瞧这架势,是已备好粮草,打算好好与他讨价还价了。
不同于宋时窈的如临大敌,陆淮序清隽疏淡,慢条斯理地开口:“自从夫子归乡,已许久不再见你的文章,不如往后隔几天便拿来让我——拜读一番,瞧瞧你看了《独文集》后有没有长进。”
说完,他稍稍一顿才续上:“顺便,我也看着图一乐。”
后面陆淮序语气微扬,听起来难得的好兴致。
他的提议正中下怀,宋时窈也不在乎这句话是否有嘲讽自己的嫌疑,腾然起身:“正有此意!你就等着瞧吧,这次我不仅要彻底把你踩在脚下,而且还要让你为之前‘不过尔尔’那四个字付出代价!”
陆淮序敛下几不可察的情绪,对她这番壮志拿云的宣言未作出回应。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宋时窈感到纳闷,她又不是第一次与陆淮序宣战了,应当犯不着被吓傻。
她稍稍侧目,撞入一道平静无澜的视线,熟悉中多了隐晦不明的情绪。
宋时窈不解地蹙眉,正要开口问什么,只听他一字一句的启唇,声音暗哑:“过了这么久,你还是喜欢?”
宋时窈不假思索,眸光澄澈:“当然!我在它费了那样多的精力,不论过去多久,心中必然还是喜欢。”
陆淮序喉头艰难地滚了滚,双眼睁合的瞬息,想起了曾经那段对话。
两年前的秋日,大雨瓢泼而散,闷雷滚滚,待陆淮序一路踏着水花到学堂时,宋时窈已经不知到了多久。
天色阴沉,桌案旁特意燃起了灯烛,窗边的女孩眉心拧在一处,一手托腮,一手用笔尾轻轻戳着面颊,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书册,连陆淮序的到来都不曾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