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房在轰鸣,大地在颤抖,两人的手掌紧紧交握,在车群间奔跑,风裹挟着砾石打到他们脸上,粗重的呼吸声隐在混乱的世界里。
陈筱竹向前跑着,视野里是秦尧钧的背影,他的西装外套随风翻飞,一只手紧紧握着他,另一只手臂有力地摆动着。
她只能看到他一小片的侧脸,恍惚间想不起他的名字。
心跳跳得飞快,肾上腺素狂奔,陈筱竹的喘息声渐渐变大,她已经有些跟不上秦尧钧的速度了,步伐也乱了许多。身后浪潮还在狂追不止,她向后瞥了一眼——几乎已经卷到了她的头顶。
她心一惊,脚下一下子就乱了步子,重重地向前跌去。但好在还有秦尧钧抓着她的手,不至于让她摔倒在地上,但她的膝盖还是不受控制地磕在地面,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秦尧钧见状,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再往前跑一百米,跑到空旷地带就好了,秦尧钧知道,只要跑出城市街区,失去原料以后,那浪潮就会自己慢慢平复下来。
他的口腔里已经冒出了隐约的血腥味,肺部几乎要爆炸,腿上像挂了铅一般沉重,只是依靠本能机械地奔跑。陈筱竹搂着他的脖子,他把手臂又收紧了一些,免得抱着她更加吃力。
虽然拥有感情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但此刻的的秦尧钧只想要回他的仿生人躯体。
快了,就快了。最后一栋高楼就在十几米远的地方,再往前就是高架桥,跑到那里就好了。
楼房破碎的声音已经传到了他的身旁,最后一栋高楼也开始摇晃破碎,脚边传来石子碰撞他的触感。
如果这个时候秦尧钧回头的话,他会发现那些砾石和玻璃渣已经飞到了他的背后,不过咫尺之隔。它们疯狂地呼啸着,想要将他吞没。
几秒钟以后,它们停了下来,在半空中静止着。
秦尧钧跪在高架桥桥口的路面上,仰着脑袋,大口地喘息。
像是沙子坠落在地面上,所有的粒子都轰然坠落,“哗啦哗啦”的声音连成一片,变成巨大的声响,落在地上的那一刻,大地都颤抖了一下,震得高架桥上的钢铁发出沉闷的“嗡嗡”声。
陈筱竹还被他紧紧搂在怀里,几乎是捂在胸口的位置,他粗重的喘息声伴随胸膛的起伏,真真切切地传给了她。她盯着他的脸,没有说话。
秦尧钧低下头,和陈筱竹的目光对上,刚要开口关心她,她就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他心一紧,忽然听到轮胎扬起尘土的声音,一双拖鞋忽然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啧啧啧,怎么累成这样。”
他慢慢仰起头,看见无轩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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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里播放着国外的摇滚乐,很老,听上去像上世纪的。秦尧钧坐在后座,头靠在座位上,没有对无轩的音乐品味发表意见。
陈筱竹枕在他的大腿上,很安静。
“怎么回事儿啊,说说。”无轩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无轩绕了个远路,开着车子穿行在郊区,窗外是一片麦浪,还有一只稻草人竖在其中,随风轻轻摇晃,被黄昏照得一片金黄。秦尧钧疲惫极了,望着车窗外的风光,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半晌,他缓缓开口:“她应该是想起我来了。”
很久,无轩的回应都没有传来,秦尧钧于是继续说道:“我之前给她画过一幅画,那也是我给她画的唯一一副画,是一只蔷薇,她说……夕阳像那副燃烧的蔷薇。我不知道是不是她烧的,”
“你在她家里没有找到这副画吧?”
“没有。”
无轩叹了一声,“那是你从她生活里消失的迹象,既然她回想起来了,那也算好兆头吧。”
“那她……醒来的时候会……”
会记得我吗?
“我不知道。”无轩如实回答他,“不过你也看到了,她‘清醒’的后果是很严重的,因为有违这个世界的要求,所以你才会看到这么多诡异的灾难。你要做好发生一切可能的准备啊,小秦。”
秦尧钧呼出一口气,目光转到窗外,手放在陈筱竹的头上,轻轻地抚摸她柔顺的发。
摇滚乐的声音不大,低低地回响在车里的空气中。
许久,他问道:“我们去哪?”
“还能去哪,肯定是送她回家。”
一切就像电影猝不及防的镜头切过,被剪辑师粗暴地剪切去了中间的情节,时间割裂地跳跃,场景突兀地变换,上一秒无轩的话还如同回音回荡在秦尧钧的脑海里,下一秒,他已经坐在了陈筱竹家里的沙发上,眼前是黑漆漆的电视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