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着爷爷好友的视线看向灵堂的照片,这是老爷子为数不多笑着的照片,他是个肃穆无趣的人,有些刻板,祈聿是他带大的,见过他身边许多好友,都是现在的大人物。
毕竟是经历过开国历史的人,他们话题的落点永远在国家,于是祈聿的思维也无形中变得广阔起来,那些近代战争和历史被他嚼得滚瓜烂熟。
祁家里,他是唯一一个被老爷子带在身边的孩子,祈聿心里很清楚,爷爷偏爱他。
向来不苟言笑的人出门会特意为孙子揣一块糖、揣一块饼干,祈聿想要的东西,他会毫不犹豫买下,在检查孙子课业的同时,老爷子纵容祈聿享乐,也纵容他交友,老朋友们打趣老爷子隔代亲,他只会笑着承认。
除了品德修养之外,老爷子很少约束祈聿,可以说是非常开明的监护人,就是因为这样,容明悦才会放心把祈聿交给祁老爷子。
他和老爷子的关系是从容明悦去世后开始崩塌的。
和善下面是他可以给祁家带来利益,老爷子的算计。
残疾的祈聿对老爷子来说,弃之可惜,留之无用。他开始扶持祁承,希望兄弟关系之下,祈聿可以退到幕后帮衬他大哥。
只是千算万算,算错了。
“何至于跟你爷爷闹到这个地步,他走之前还念着你。”祁常隆上来叹了口气,还念叨着,大概是怕自己死了儿子也这么冷漠。
祁聿收回目光,是啊,何至于走到这个地步,是因为他最亲爱的两个家人葬身于祁家。
他看着灵堂:“您如果嫌我不孝,还可以跟林小姐再要个孩子,您知道我的性格,不会多管闲事。”
祁常隆心间刺痛,他的事也算是闲事了?
“说什么呢你,我这把年纪了我还生……倒不如你给我生个孙儿出来。”他嫌这话被人听见丢脸,只是低声呵斥。
“那您怕是有的盼了。”
祁聿回头看去,小姑娘坐在沙发边上,拢着宽风衣,后颈几缕碎发散下,低头玩着合成大西瓜,她最近对这个游戏十分成瘾,睡觉前都不黏他了。
他们会有孩子吗?像她,还是像自己呢?如果像江白,也许会更有趣点。
他弯了弯唇角,八字没一撇的事情都可以想这么远,况且他的小姑娘还是个孩子。
祁聿走过去,抚上她的肩。
【下午要去墓园,你要是呆无聊了,在家睡一觉?】
江白看着手机上的信息,摇了摇头。
【不是说星星也在那吗?我去看看他,我还给他扎了小花花。】
【有点昏头,抱歉,等会我陪你去。】
祁聿看她拿出旁边的满天星,昨天她说怕被雨打湿,特意用发光的光纤小棒做的满天星,虽然是假的,但闪闪发光、可以维持得更久一点。
等一辆辆迈巴赫行驶到墓园,祁常隆抱着老爷子的骨灰下葬,祁聿悼念过后牵着江白的手悄悄离场,往墓园深处走。
比祁聿的提醒来得更早的是映入眼帘的照片,祁星的照片烙印在墓碑正中央,微微扬起笑容,仿佛是昨日的他。
他永远停留在了十七岁。
江白张了张嘴,却突然间鼻子发酸,落下眼泪。
祁聿张开手臂抱住她,江白低下头,把眼泪蹭到他的衣服上,自己伸手偷偷擦掉。
“星星,我来看你了,好像来晚了点……”她一边说,眼泪像珍珠一样落下,自己伸手去擦。
她到现在都记得昨日同她说喜欢极限运动的男孩子,今日就躺进冰冷的石碑里,明明那些记忆还鲜活地存在她的脑子里,人就已经定格成了一张照片。
江白怎么会释怀……
祁聿默默将枯萎的花和落叶捡拾到空出来的礼物袋子里,给祁星的墓碑整理干净。
过去三年,他始终无法原谅自己的失责,没有保护好他。
“星星,好消息,我能站起来了,”祁聿低声道,“不知道是不是你期望的那个样子,不过哥哥一直在努力。”
所有哀悼完的亲属已经坐车走了,唯独江白和祈聿慢了一个脚程,祈聿牵着她的手到墓园外的马路边,迈巴赫停在对面的马路边上。
祈聿松开手:“我把垃圾扔了。”
怕她看不懂,他特意指了一下马路边上的垃圾桶和手里的袋子。
江白点点头,她看了眼司机,这边马路停着太多车辆,她想过去马路那边等祈聿,却不知远处一辆suv超速行驶过来。
祈聿看见,习惯多想,于是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位置,江白人已经不见了,他心中警铃大作,果不其然司机大喊一声:“小心车!”
“小白!”
江白在朝左看,她刚踏出一步看向右边,一辆suv从面前疾驰而过,仅仅相隔一个手臂的距离,转眼只剩下汽车尾气,吓得她愣在了原地。
祈聿疾步跑过来,扶着她的肩膀气都没喘匀,眼里全是担忧。
司机小跑过来:“没出事吧?”
“没什么事,走吧,开车回去。”
祈聿没再多说,看着江白,她听不见,他不能因此责备她过马路的想法。如果她能听见汽车声,这只是一件很正常的小事。
不管怎么样,人没事,祈聿松了口气,紧紧牵住她的手腕。
感受到手腕上的力道,江白反应过来,他们肯定提醒了她,只是她听不见,所以连这样近在咫尺的危险都发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