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说话打扰医生,就这样坐在瑜伽球上看着。
片刻后一位女康复师带着祁聿活动肌肉和筋骨,肩颈舒张、腿部舒张,江白显得没事也跟着做,她好几日没练普拉提,感觉浑身都需要拉伸。
祁聿的上半身和手臂肌肉是很明显的,看起来像是长期保持锻炼的结果,而他的大小腿都比较纤细,肌肉线条是细长的,和上半身有明显区别。
所有腿部发力不够的复健动作都需要用上半身肌肉去代偿,如果他没有保持锻炼,可能这一步会变得更加困难,但也因为代偿,江白能看到他行走的姿势并不好看,核心是飘忽的,就好像这个人随时会倒下,对祁聿自己来说现在应该还处于非常吃力的阶段。
江白拉过旁边站着的康复师小姐姐。
“有什么是平时家属可以帮忙的吗?”
“有呀,比如肌肉放松和康复按摩,锻炼后需要很长时间的按摩才能完全缓解他病人的肌酸,这样才能保证每天都坚持走路,如果有堆积的乳酸会影响他第二天的康复行动。我们平时给他做的放松活动其实时间不够,你可以考虑买些泡沫轴或者上网搜搜行走康复按摩,再延长一个小时都是可以的。”
“健身完后的那种泡沫轴按摩?”江白询问她是否是这个意思。
“对的,就类似于这种,你不要害怕使力,泡沫轴推的话越使力越好。除了大小腿之外上半身的肌肉也需要推开,尤其是胳膊和肩背的肌肉群,基本上会是他乳酸最多的地方。”
“了解。”江白慎重其事地点头。
既然后面她帮不上忙,索性出去关好了门躺在沙发上刷刷视频,江白看着一个老中医的按摩视频,渐渐的看得入神。
康复师说的六七个小时,就真的是足足的六七个小时,他没有跟她一起吃晚饭,因为康复还没有做完。江白去厨房闲逛的时候,温姨正在给祁聿做独家的营养晚饭,牛肉、蛋白质、维生素一样不少,而且量还不少,差不多是增肌的食谱了。
江白只好自己吃完上楼洗漱。
她跪在床上看按摩视频,视频里的老师说话带着漫长的七转八升的尾音。
“从左小腿肌肉往上推——”
“推到我们的膝盖窝——”
“再从膝盖窝后面往大腿根推——”
“使劲——”
江白拿着手底下的娃娃做实验,推着推着左腿的棉花全跑肚子上去了,翻过身来黄油小熊缺了条腿,还在勉为其难地笑着。
她又试图给它捶回来。
房门被敲了两下,江白忙出了一头汗,头也不回喊道:“请进。”
祁聿进门就这样看着她穿着一身绿色的真丝吊带睡裙跪在床上,裙摆很短,只堪堪包住了她大腿的一半,他依稀记得这条睡裙有一件半袖的浴衣外套,平时江白下楼会披上。
“你等会啊,我找找药。”她还记得今天说过的话。
江白膝行着从床上下来,穿上拖鞋,哒哒跑下楼去拿药。
祁聿撑着床边把她的娃娃拿了下来,不知道她在干什么,把一只熊蹂躏得不成样子,他笨拙地挤了挤棉花,想帮她弄回原来模样。
江白带着医药箱回来,她把祁聿的整齐地挽上去,看着他膝盖上的上,淤青居多,还有掉痂后略微不平整的皮肤,当初这块应该摔得很严重。
她脸上顿时变得严肃起来,两只眼睛盯着,喷了药后照着说明书揉开淤青,随后用生理盐水擦干净周围的皮肤。又在有疤痕增生的地方涂上疤克,抹平。
另一腿是一样处理,只不过她目光下移看到了他脚踝的手术疤痕,已经增生,像条凸起的小蜈蚣。
她一直跪坐在他身前的羊毛毯上,脊背都是薄薄的一片,削瘦得能看见锁骨和肩膀形成的骨间凹陷。下垂的卷发扣在她身前,细细软软的发质。
祁聿不愿她继续跪坐着,放下裤腿:“手术缝针的增生基本不可能消除了,就这样吧。”
江白抬眸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把医药箱收好放在了书桌边的柜子上。
见祁聿还没走,她疑惑道:“你还不回去休息吗?现在十一点了。”
祁聿挪了下轮椅,到旁边的沙发处,他打开旁边的阅读灯:“你不是说最近睡不好吗?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江白眨了下眼,他要是在房间里呆着她可能更睡不着,但等那个时候再说吧。她吃下褪黑素,把主灯都关了,掀起被子蒙住自己半张脸。
黑夜里她只隐隐感觉到身后昏黄的阅读灯,祁聿不知道在干什么,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江白蜷缩双腿,她的小腿也有一道浅浅的月牙疤痕,当初扎进她脚腕的碎片玻璃取出来后,她不想留疤所以没有缝针,大概两三厘米,祁聿马不停蹄要她走,取票登船一路上脚踝的伤口都在渗血。
等江白想起它的时候,月牙的疤痕已经形成了,那一块的肤色和旁边的不一样,涂上疤克也没用。
房间内只余两道静静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床上传来一声低浅的惊呼,祁聿看了墨水屏上的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他划着轮椅轻轻过去,江白浓如墨的黑发一丝一丝、一缕一缕堆在枕边,月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皱着眉,神情并不安宁。
这么快就开始做噩梦,原来睡眠质量是真的不好。
她两只手露在被子外面,偶尔会突然惊动一下,不知道要抓什么东西。祁聿怕她挥舞到床头的柱子上,握住她的右手轻轻拍了拍,她逐渐平静下来,眉头也舒展开。
江白的手很细长,她的关节比较秀气,没有突出的部分,一根一根指节像葱白一样,会是弹钢琴的好手。她晾在外面有一会儿了,指尖冰凉,祁聿等她完全平静下来,将她的手塞进被子里,轻轻捻紧薄被的边缘。
祁聿突然想起过去他教祁星单独睡觉。
小时候祁星胆子很小,几乎是天天和他睡在一起,大概祁星四岁的时候祁聿突然意识到自己明年就要出国了,于是他开始教弟弟独立睡觉。
其实星星很聪明,大概也知道世界上没有鬼,但就是害怕细细簌簌的声音,喜欢在脑子里臆想可怕的大虫子或者怪东西。
刚开始两天他半夜以害怕的借口跑回来,但想到他独自坚持了一两个小时,祁聿又不忍心赶他出去。后来把祁聿折腾烦了,他回到房间就把房门一锁,祁星在外面刨门,又哭又闹,把母亲吵醒了。
妈妈最是心软的人,不会责怪他的不耐烦,但也不会责怪弟弟的胆怯。她便牵着弟弟的手说以后妈妈陪睡你好不好,但是比起哥哥祁星更怕爸爸,又哭着抱上祁聿的大腿。
“那你先去睡觉,妈妈和哥哥有话说。”容明悦松开他的小手,让他进祁聿房间睡觉。
祁聿想不明白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怎么会搞不定,他小时候也是自己睡的,双手交叉,气呼呼地立在门口,完全失去了作为哥哥的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