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弘辰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想着林楚楠的话,尽力忍着脾气,“不是给你安排了西苑住吗,那整个院子都算你的,是还需要什么吗?”
“可是西苑离王爷您这这么远,奴婢怎么随身伺候啊?”
“我不用你伺候!”
苏雪张开嘴,想说点什么,最后抱着被子呜呜哭起来,“王爷这不就是嫌弃奴婢,奴婢身负皇恩,秉着十二分的真心来伺候王爷,没想到——”
“停!”萧弘辰被他这刻意抬高的假声线折磨得够呛,“你到底想要什么?”
苏雪等的就是这句话,他马上坐直,眉毛一挑,“王爷得让我守在您边上,随,身,伺,候。”
“晚上也要?”
“要。”
萧弘辰的五官深邃,因此他眯起眼睛来的时候很赏心悦目,苏雪当年在他旁边做事的时候看过很多次,所以知道这眼神一定没好事。
“好啊。”萧弘辰答应了下来,他看看门外,“但本王不习惯宫里那些规矩,还请公公到外面伺候了。”
果然。
苏雪气得想笑,现下的萧弘辰只有二十二岁,就已经这么会折腾人了,怪不得岁数长起来就那样残暴。
但是他苏雪能屈能伸,只要能紧紧跟着萧弘辰,他迟早能找到这人意图谋反的证据,到时候交给圣上,把这人扒皮抽筋,自己登上司礼监掌印宝座,一生顺遂,只手遮天。
他掀开被子,身上套着件翠绿长衫,赤脚从萧弘辰的床上站起身来。
萧弘辰余光瞟到他并非刚才说的那样未着丝缕总算能睁开眼睛了,但他看着苏雪就这样连鞋都没穿一双就往外面走,眉心还是簇起来,忍不住提醒一句,“外面很冷。”
苏雪心想你还知道啊。
正深秋,京城本来就风大,他这衣服美观性十足,却过分透气,一到外面定会被风打得嘴歪眼斜。
但是一旦开始装了,就不能停下来。
苏雪对着萧弘辰福了一礼,他长发披散,身上单薄,还真有几分好女的面相,“既是王爷的命令,奴婢又怎么会不听,更何况,王爷肯留我在身边就已经是大恩了——”
“出去。”萧弘辰心想这人真是给两份颜色就一定要开染坊,冻冻他让他清醒清醒也好。
苏雪哼了一声,就这么走出去了。
他一出门才发现这天果然冷得过分了,早知道应该把藏在萧弘辰衣柜里的衣服和鞋都穿出来了。
可刚刚那种情况下,自己要是灰溜溜地去拿东西一定会显得很狼狈,啧,自己真是毁在这个清高上了。
他蜷在门口,偷偷给门开了个缝,准备就这样把萧弘辰冻死,心里不断用各种恶毒的话咒骂着对方。
听说辽东比京城要冷许多,但是不知道辽东有没有这么大的风。
苏雪冻得睡不着觉,脑中想到的都是上一世的事情。
他当时也是尚膳监的掌印,奉了司礼监掌印的命来教习萧弘辰规矩,许诺他事成之后会给他在司礼监那些秉笔太监中一个位置。他也不是傻子,一个王爷,生于皇家,哪用得着教规矩,这差事就是为了让自己监视萧弘辰,看看他是否有不臣之心。
但那时,萧弘辰和林楚楠对他敬而远之,处处小心,不论是吃住都十分合他心意,对一个尚膳监的主事尚且如此有礼,怎么可能对圣上有二心呢?
苏雪就这样带着对萧弘辰的好评回了司礼监,掌印对这结果也满意,后来圣上对萧弘辰多有青睐也少不了有苏雪的功劳。
哪知道啊。
苏雪抱紧了自己的身体,想着被这冷风吹吹也好,让他自己清醒一点。他就那么相信了萧弘辰的拙态,等后者带着几万兵马包围皇城的时候都直诧异,他怎么能只忙着司礼监和内阁的斗争却生生忽略了真正的敌人呢。
重仁义的圣上一杯毒酒归天,擅杀伐的萧弘辰登基上位。
不出所料的,萧弘辰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极尽权力抹黑先帝,更是把先帝唯一的儿子废为暨王,幽禁于北宫中。
之后,司礼监被裁减,那只批红的笔落灰的同时无数人头落地。
朝代更替当然是常事,宫变也自古有之,写在史书上就那么短短几句,可是身在其中的人确是无尽的心酸。苏雪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前一日会说会笑会算计的同僚们一个个被拖进见不到光的东厂里,看着自己每天侍奉的菩萨一样的皇后娘娘哭瞎了眼睛,而那刚会背几句古诗的小太子……
苏雪想到这眼睛都红了,他们这些宦官虽然见识浅,但是内书房里教的第一句就是忠。他们这些无根之人,能在人前挺直腰杆也无非就是因为这个忠字了。
苏雪自小犟种一个,绝对不会让萧弘辰毁掉他活下去的指望,他得去毁掉萧弘辰。
当然,刺杀萧弘辰这事苏雪根本一点把握都没有,但他这人就是心眼小,自己活不开心了,总得拉几个人一起难受,一次一次地筹谋,然后等待最后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