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下?过一场太阳雨的草场,连风都带着团团湿气,那寒凉的水汽扑到面上,凝珠划过面颊,令真宿的头脑冷静了许多。
他思忖,若非自己喝醉了,也不会控制不了丹田,去窃取鸩王身上的绛紫龙气。
在未能明?了龙气对自己真仙体还有无其他影响之前,他得保持清醒,禁止丹田擅自汲取龙气。因此同某人保持距离,正合他意。
修复完丹田,下?一步便是?将丹田转为完完全全的毒丹,没有旁物,只由毒构筑而成的丹田。现下?丹田刚修补完毕,上面还有缝缝补补的痕迹,以及旧丹的碎片,这些都需要用毒淬去,以新毒替代?,直至丹田只余下?最为纯粹的毒素。
要达成该目标,所需毒量巨大,好?在他体内存储的毒量已然足够,只是?基本都未经炼化。若不尽快淬体炼成金身,他怕自己形貌还会改变,若是?变回魔头识得的原貌,离开这方世界以后,难保不会被立刻觅寻出来。那时候,莫说报仇,只怕瞬间就会被先手?杀掉。以魔头的修为,绝大多数伪装都无法瞒过对方的神?识。
就是?他即今的模样,便足够危险矣。
可既成事实,怨怼已无意义。
真宿伏在马背上,马不停蹄开始修炼。自丹田修好?后,他现下?用内力时已不会再感到疼痛,但炼化毒发所带来的痛感依旧。但此刻的真宿正打算借着疼痛忘却那些纷扰的思绪,是?以全神?贯注,只一昧炼化体中剧毒,金眸中红魔光间掠,本人却无自觉。
矮脚马跑得并不累,只觉得今日的风格外轻盈,好?似要将它与?背上的新主人承托起?来,它金棕色的眼眸里隐隐闪耀着兴奋的光芒,跑赢了那么多大马,令它乐此不疲,愈发纵情地?奔跑。
翌日,崀山。
犀顺的下?葬就在今日,素白的队列在山间行进,男丁负责抬棺,除了犀洛这种小娃儿,没被允许上山,其余人都跟上了山。
墓碑已立,上头刻着的姓氏仍是?“犀”。
不少人望着碑文,欲言又止。
“那是?阿顺要求的。从塔里逃出来时,他曾对我说过‘死后碑上定要刻我现下的名字’,当?时我还不知?他还有别的姓氏可选,只觉莫名。后来……”
“他就是?我们犀家的阿顺,一直都是?。”封烁说这话时,笑容很?大,眼角的泪花却携着苦意坠落。
犀夫人与大女儿站在封烁身后,臂额上皆缚着素巾,手?里撒着纸钱,小声地?啜泣着。
被轿子抬上来的犀楚,坐在地?垫上,空荡荡的下?裳逶迤在地?,他远远望着那逐渐被土填埋的红棺,神?色平静。
他的娘亲、犀洛的二?伯娘并没有上来,她留在了山脚下?,命家丁将忘记的棉褥带上去,“楚儿可受不得寒呀!楚儿膝盖会疼……”说到中途,她忽然想起?什么,面色闪过悲怆与?不忍,又补充道,“总之拿上去盖一盖大腿也好?,快去吧。”
与?此同时,崀城瞭望塔台上,一道身量极高的身影,正遥望着崀山的方向。
“陛下?不去看最后一眼么?”军师问。
“朕没有资格到场。”
军师眸光闪烁,既没有接话,亦没有奉承反驳,表情萧然。
本以为氛围会就这么沉重死寂,直到出殡队伍从山上下?来,岂料,他身前的圣上忽然道:“有人代?朕去了。”
声音中掺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柔情。
鸩王通过远超凡人的眼力,盯着山腰上出现的那道绛紫身影,从矮脚马上潇洒翻下?。
山坳处设了酒水摊档,正在旁边林子里练七杀拳的犀洛,见到来人,遽然收起?双刀,走到了真宿面前,忍住了行拜师礼的冲动,抱拳道:“老大你来了。”
真宿学她抱拳,回道:“犀洛怎么在此处?”
犀洛道:“不爱看他们哭。但老大你要上去,我可以带路。”
“是?见你岁数小,不让去吧。”
犀洛挑眉瞪了真宿一眼,“我真想去,他们谁拦得住我?”
“是?是?,既然你不想去,还是?待这儿吧,我自己上去。”
真宿转身就走,犀洛只犹豫了一瞬,便快步跟上。
到了犀顺的葬墓前,真宿见到了众多熟悉的犀家人面孔,他们还沉浸在悲伤之中,对来人不感冒,但作为主持丧事的封烁,现今的犀家家主,还是?侧目看了过来,旋即迎上。
“节哀,封郎将。”真宿颔首行揖礼。
“有心了……”封烁想不出称呼,遂朝真宿身后的犀洛使了个眼色,意图让她帮忙介绍一下?。
犀洛一脸莫名,做了个“我师父”的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