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宿将双目一闭一睁,眼前的光景便刷成了光怪陆离的色块,那铁片上的,正呈现着至纯的阒黑,仿佛所有光亮都不能照进。
真宿虽不知这是提炼出了砒霜,但不妨碍他看出了它的强烈毒性。于是真宿将其拿回侍人房里,盘腿坐在地上,犹豫了一下,沾了一指腹的粉末,尽数咽下。
即使已对这毒性有所心理准备,但真宿有些错估了自己身体对毒的抗性。犯恶心和脱水只是先兆,不消盏茶,真宿的五脏六腑便仿佛在遭凌迟,生疼到恨不得亲手将它们扯出来,了结这场要命的折磨。先前那次出现走马灯的伪五石散,他以为足够恐怖了,没想到这回还要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不慌。
真宿的瞳仁都快要翻过去,但为着不浪费,坚持用上增幅术,将毒性增强三倍有余,头铁地与毒发做对抗。
唇色渐渐转为墨色,经脉也由青红转为黑金,在雪肤下隐隐起伏,眼尾则流落下一道接一道墨痕,不知过了多久,流出的才不再是黑血,变回一道道艳丽的红色。
真宿眨了眨仍在失焦的金眸,感受到海底轮发着烫,有一种充盈感。
他知,离突破到中期,还缺十之九。
一回生,二回熟。方调息了一会儿,他就将烧剩下的砒霜,也都吃进去了。
痛感似乎减弱了,也不知是他更耐砒霜的毒了,还是彻底麻木了,不消一炷香,真宿的海底轮便又充实了一番,毒量翻倍,此时距中期,仅剩十之八。
而他手上还有大量的雄黄未用。
未几,房里的红烛正好燃尽,烛光一灭,真宿嘴唇复现的妖冶血色,转瞬隐入夜色。
在蹲点太医院的第三日,迎来了变化。
这天夜里,关食医竟然没有出宫,而是留在了太医院,但依赵恪霖所说,食医当是不用值夜的。
真宿就留了个心眼,夜里又来蹲守。
其后发现,关食医悄悄从太医院后门离开了,走到一处巨大的山石后,换下了绣有草药纹的袍子,然后进了一间库房,良久没有出来。
真宿翻上了库房的飞檐戗脊,趴在上头偷听,却什么声儿都没听着。
待提着灯笼的打更人及近又走远,过了一会儿,一个做便帽深衣打扮的矮小男人,出现在了库房门前,推门闪身而入。
接着真宿终于听到了说话声。
“这是你家主子要的,不可冲泡,须得放入香炉点燃。”
“奴会代为传达。这是报酬,您请收下……话说这,这合欢散当真有那么神吗?”
“莫让我重复,拿了就走罢。”
短短百息时间,那深衣打扮的人便缩着头,从库房里蹿出来,摸着黑走了。
真宿犹豫了一瞬,决定跟上去。
那内侍走了许久,才停下,真宿定眼一看,竟是挂着“毓岚宫”牌匾的宫殿。
何人住的?
毓岚宫内。
三皇子正倚在塌上,吃着侍女们喂的干果,无所事事地摸摸侍女们的小手,但在见到自家内侍回来后,手也不摸了,一把甩开,把侍女们吓得全跪了下去,俱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三皇子直接将人驱散了,只让内侍虚搀着他进里间。
不一会儿后。
“这回你办的不错!放蛇那事儿搞砸了,本皇子也不追究你了。”三皇子拿着个铁罐子,颇有些爱不释手。
内侍还没擦擦额上的汗,又听三皇子道,“你去取个博山炉来,本皇子现在就要用。”
内侍有些踌躇,“殿下,皇上虽然还未回宫,但……毕竟是大公主,恐怕不是那么好善了……”
“当初不是你口口声声跟我说,我母妃最得宠,整个皇家,乃至天下都要交予我手上吗?做错事也无人能替代我,那本皇子有何可惧的!”
内侍只觉喉咙被羊骨狠狠剌伤的幻痛又涌现了,嗓子跟卡着了似的,含糊地劝道:“可大公主的碧璇宫守卫森严,起码得好好提前布置一番……”
三皇子却哄然大笑,“哆嗦个什么劲啊你,小恒子,咋变这么孬了?我什么时候说要给我皇姐用了?御花园那时,你不也见着了那人了。”
“左右就一阉竖,本皇子玩玩他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