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不敢抬头,但都听到了圣谕,不少人恨不得倒回去抽一盏茶之前自己的脸,给人摆什么脸色,嘚瑟啥啊,这下好了,把皇上“钦定”的新传膳给得罪透了!
他们不禁又惊又羡,尤其小景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随后哆嗦个不停,哭丧着脸,巴巴地望向真宿。
在他们惊惶不定之时,真宿接过了那个漆盒。他想,且不管那有的没的,反正皇上此举算是解了他当前的僵局。真宿指尖摩挲了一下漆盒边缘,唇角轻扬,金眸里闪着纯和的微光,看上去比那对耳珰还要璀璨夺目。
传旨太监离真宿最近,险些看恍神了,回神后扶起真宿,于他耳边细声提醒道,“陛下今日起,要到蕴光道观去陪太后参加法会,传膳不用跟了,待陛下回来再照常。”
“小的省得了,多谢公公提点。公公慢走。”真宿眨了眨眼,施礼回道。
传旨公公瞅着真宿,眼纹一挤,捂嘴笑了,然后转过头去,眯着豆豆眼瞪了瞪提督,眼里带着警告意味,接着才领宫女们离开。
“提督公公,可还有吩咐?”真宿微微侧身,语气无波无澜地问道。
提督就是想追究他的没大没小,此时也有些杯弓蛇影,生怕被上面的人知道,因而支吾数息,到底将人放走了。
皇上不在宫里,传膳无须跟去,真宿就闲下来了。
他本来还想着继续尝膳,好食入多些毒素以精进境界,现下却是不能了,真宿思索片刻,想起了仍未归来的吴叔,眉间染上一丝忧虑。
于是他回侍人房收好漆盒,然后往西马场出发去了。
这回真宿没带吃食,不过西马场的侍人们热情不减,估摸着是见到真宿身上的装扮,俨然升官了,自然不敢怠慢。
故而真宿提出想随意看看,他们全无异议,还主动带他到近前去。
到了一个个笼架子前,真宿暗中释放六感,目及之处彷如被重新涂抹了一遍色彩,无精打采的猞猁变成了一块黄黄绿绿的色团,里头有数条通体黑紫的丝线在蠕动,虽不可怖,但只要想想这堆色块原先是何物,真宿就未免有点膈应。再查看旁的野兽,但凡是体型较瘦,精神头较差的,俱不遑多让,皆布有蚕食肉.体的墨色毒点。
这下彻底印证了他的猜想无误,西马场的动物出现体虚瘦弱的情况,果真是被下了毒的缘故。
接着,真宿又折回尚膳局,去蓄养区绕了一圈,继续荡开六感探毒。然而没想到的是,情况与他之前的猜想全然不同,竟无一家畜禽兽体内有毒点的存在……
“……怎会如此。”真宿迷茫了。
就是它们的饵料口粮,也没有探查出一星半点的墨色。
蓄养区的几个饲养人与负责人都因为上次涟萃宫一案,被刑部临时关押起来了,莫非真是他们干的,所以他们不在之后,现下蓄养区才这般干净?可昨日依然有下了毒的御膳送到御前,他亲眼所见,不会有假,总不能还有别的毒源?
但怎么想都不太对劲。再说西马场的动物又不会被端上饭桌,为何偏偏西马场反而能查出毒来?在西马场下毒究竟有何意义?
就在真宿边走边想的时候,与一个人擦肩而过,真宿扫了那人一眼,没在意,又往前走出好几步,却发现自己想不起方才见到的人长什么样子,只记得他步伐虚浮。
是用六感太久影响到神智了吗……
回头去看,那人已了无踪迹。真宿晃了晃脑袋,按了按太阳穴,决定暂且先回去歇息,午后寻了空再来探查一遍,看有无变化。
然而到了下午,真宿却没去成,因为被一个没预想到的人找上了门来。
真宿换回深衣便帽,顺道将备菜区的活儿干了,毕竟正式文书还未下达,免得招致话柄,然而当他擦干手正准备走人时,却在侧门附近被人喊住了。
“阿庆。”
真宿偏头看去,便见穿着一身桃夭色,打眼得很的赵御医,挽着又长又坠的衣袂,从月洞门那头走到了自己面前。
定眼一看,才发现对方不仅直裰、纶巾和靴上菱纹都是桃夭色,就连鬓边的两股辫也换上了妃色缠带,映衬得面若桃花。真宿还从未见过如此适合这种粉嫩颜色的男子,不显娇俏,而是有种浦浦和风,弱水三千之感。
“赵大人,你怎么在这里?”真宿一抬尾音,如浮云一般飘悠软和,同时扶了扶便帽,往身前的赵恪霖走了半步。
一股蔬果根茎的泥土味与簸箕的木头味交相闯入赵恪霖的鼻子,但赵恪霖却毫无嫌弃之色,在脑海里闪过了两人一起洗手作羹汤的画面,于是柳叶尖般的眉梢便朝下弯了弯,通透的茶眸里逸出笑意。
他说:“依照先前说的,我来践行我们的约定了。”
不多时,二人信步在一座清幽静谧的小花园中,此处是与御花园相连通,但却不算在御花园的地域之内,因而不太可能会冲撞到三宫六院的贵人们。
赵恪霖约在此处,是因为适逢梨花盛开,此处栽种了不少梨树,却又清净少人,可惜夜里还要当值,不然醇酒配上良辰美景佳人,别提多妙了。